过了正月头几天,母亲便闲不住了,时时提着要出去看灯的事情,珍儿和孙嬷嬷竟也眼中皆是期待,终于到了正月十五,花灯节可算是被她们给盼到了。
早早地用了晚膳,父亲同画友小聚,母亲便强拉着我换了一身团绒耦合色的长裙外裳,还非要将绯红色的回字暗纹的窄肩坎肩儿给我套上,我委实是推脱不过,只好套上。
珍儿和孙嬷嬷在一旁看着也是开心,赶紧给递了红绦子,娘亲给我在腰间系上。上下看了看,还是觉得不满意,又将一团白绒球系在我头上,才肯罢休。从铜镜里一瞧,到当真是喜庆的很。
所幸还有披风。
街上当真是热闹的紧,节日气氛甚是浓厚,头顶上便是一排排齐整的圆红灯笼,闪着光顺着大路一直延伸到看不真切的地方。路两旁皆是形状各异的花灯,大都是由附近的各个县邑和富商所制,颜色绚丽,形态奇异却不失美感。
一行人随着母亲往前走,我本想着既然来了,便慢慢地欣赏着,可我瞧着母亲仿佛并不怎么稀罕这些灯。
前头突然响起了一阵巨大的鼓声,大约是错觉,我竟觉得周围的人皆是眼睛一亮。珍儿连忙拉了我,跟着母亲,顺人潮拥向那鼓声震天的地方去。
远远的便能看见一个姑娘,穿着红纱衣,在冬日的烈风里舞动着,身姿曼妙,却是柔劲相合,最妙的,乃是此舞为鼓上舞。
那舞娘脚下是一个巨大的红鼓,纤细的腰肢牵动莹白的腿,在红纱衣的晃动中,一下下踩在鼓上,却是同旁的乐鼓声恰好相合。
按理说,官家的子女本不该如此出来,却是连着母亲都好奇,那边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
我瞧着母亲目不转睛的看着鼓上舞,表情仿佛一个得了糖果的孩童一般。
我不由得轻叹一口气,跟孙嬷嬷说了声,便到一旁歇息去了,如此巨大的鼓声,震的我心跳仿佛都更快了些。
中间有如此好戏,旁边的茶肆里头,不免人少些,倒是合我心意。在角落里找了个长凳,叫了一壶红鹦哥,便自顾思考起事情来。
却是才坐了一会儿,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了我旁边,我一愣,为何旁边这么些空座不爱,偏生挤来我这长椅上?
却是一扭头,正是齐渊。
他正自顾将我的红鹦哥倒进他跟前的茶杯里头,仿佛渴了许久,一口饮尽,看着我笑道:“那鼓上舞可够美?”
我只淡定的将茶壶往我跟前拉了拉,低声应他道:“美。”
他突然蹙了眉,伸着长胳膊,又拿起我的红鹦哥给自己倒了一杯,“我的松玉针都给你喝了,你竟连口红鹦哥都不叫我尝。”
我微微蹙眉,有些懒得理他:“别套近乎,我们可不熟。”
“我们熟得很,容二小姐。”他笑道,又向我跟前凑了凑,一股好闻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毕竟过两天,你还得找我要钱不是?”
我侧过脸看他,眉毛微微蹙起,他正笑得一脸奸诈,这一世的他,仿佛更叫人讨厌了。
“齐公子怎么知我是容家二小姐?”
“从见了你送来的那些图纸,我便知你是容祁的女儿,大女儿已经入了宫,你自是小的那个。”他又抿一口茶。
今日他仍是一身浅白色的衣衫,仔细想想,上一世时,他便似乎更爱穿浅色衣裳些,且向来是干净齐整的模样。
“所以你这奸商的目的并非仅仅是跟我做生意,目光是盯准了我的老父亲,想着从他身上捞些油水。”我这话说的肯定。
他却突然又凑近了我,“啧,容小姐此言差矣,我们商人可是是讲信誉的,你若出了力,我们便给相应的银子。”
我轻哼一声,却是齐一突然在他耳边低语一声,他兀自起了身,向我行礼:“正月十七,过了午时,在下在望月楼恭候大驾。今日府中有急事,就先告辞了。”
我并未起身,手中还举着茶,道:“告辞。”
齐渊刚走不过片刻,母亲便带着人过来,说是结束了,却是当真好看。几个人又喝了两口茶,赞叹了许久才回家。
到家之前我一路上便在寻思着,王嬷嬷向来好事,今日为何不见人影。却是今日一回来,便发现图纸少了几张。
拿得好,我只怕你不拿。我只装作浑不在意,只暗暗叫珍儿注意着王嬷嬷,果不其然,偷偷托人送往宫里去了。
上辈子过得那般被动,这辈子,也该主动一回了。
果真,宫里的那位是彻底按捺不住了,第二日王嬷嬷便疯了似的,往我这里送各种好吃的。
我并未推拒,却也未见她。倒是珍儿和孙嬷嬷很是不爽快,在一旁翻了许多白眼,拿过食盒的手,仿佛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
正月十七,正是我同齐渊约好在望月楼碰头的日子。这一日过了午时,我小憩了一会儿,起来又是叫珍儿给我细细的打扮了一番。
带上浅露,故意在门口耽搁了一会儿,确定王嬷嬷瞧见了,我才叫上珍儿,拿了图,往望月楼去。
一进望月楼,便有小厮在门口领了我直接往五楼去。却是今日齐渊有事没来,在厅内等着我的是齐一。
齐一上前同我拱手行礼,一瞧见珍儿,又是脸上一红色。
我轻笑他一声,还了一礼,越过他,看向他身后道:“你身后这些箱子便是所有了罢?”
“是,共十六箱。公子还叫我备了银票,说若是姑娘后悔了,直接将银票给了姑娘便可。”齐一答道。
我微微一笑,道:“不必了,我同你家公子信上说的便是要现银,只是想从你这边借个人。”
“姑娘请讲。”齐一恭敬道。
我瞧他豪爽的模样,直接开口道:“溜子。”
“姑娘有所不知,公子已经替溜子更了名,往后便叫齐洌了。”齐一在一旁解释了,便通知了一旁的小童去叫齐洌了。
“姑娘请稍坐片刻,齐洌马上就会过来。”一旁有上好的松玉针,我自顾倒了一杯,慢慢饮着。
珍儿却是也不想那许多,有了疑问,便直接开口问齐一道:“为何他不像你一般,以数字为名?”
齐一听见珍儿主动同他说话,脸登时变得通红,一时说话竟有些结巴:“啊,那个……就是,我们,我们……”
“你们什么?”珍儿蹙了眉,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