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最初,我刚进李家的时候,父亲坐在堂上,两个姨娘坐在一侧,二哥同李墨渊坐在另一侧,言笑晏晏的一家子,竟接连去了两个。
我一脚迈进府门,忽然想起了当初成亲时的情形,那时的心情是同此刻截然不同的。
进门没两步,便见李墨寒急匆匆的往门外头走。
我瞧他满面的愁容,眼眶也有些微红,私下里想着他大约已经知道公父去了的事情。
他见着我回来,脸上先是满满的难以置信,却也来不及同我多说,只道:“你先回屋里坐着,有什么话等我晚上回来再说。”
我却用力把连忙拉住他到一旁,他也没反抗,只叫后面的人一步先出去。
我低声开口,只说了一句:“你千万要小心些,我今早在望月楼上看见宫里的事情了,公父是被元炀的兵杀死的。”
他面上皆是震惊,“你怎么去的望月楼,和什么人去的?”
我一愣,此刻方知道他并非为公父的事情震惊。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我自己去的。”
我只盼着元炀的事是真的着急,他便要快些走,不再问我了。可惜他那好看的眸子却眯了起来,继续开口了。
“你怎么回来了,为什么去望月楼?”他的神色和声音一瞬间叫我寒毛直竖,我竟突然觉得,他随时会抽刀杀了我。
一时的紧张,我竟突然有些结巴,“你……你不是忙吗?赶……赶紧去吧……回……回来再……”
“回答我!”他竟突然吼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强烈的寒意和压迫感。
我微微蹙了眉,道:“我们出去没两天,便碰上了杀手,管家他们护着我逃了出来,却仍有一个追着我,我便一路躲到了望月楼的小隔间里头,他没找到我。”
他仔细的看着我,我强撑着胆子,笃定的望着他。他突然收了那个目光,长舒一口气,“你也受惊了,赶快去屋里歇歇罢,旁的事情,晚上我回来了再听你细说。”
还不待我回话,他便转身走了。
我独自站在原地,轻轻道一声:“好。”不知怎的,我竟突然有种感觉。我觉得这院子里仿佛原本有许多人,吵吵嚷嚷的,可是却突然消失了。
孤独感,还有一丝丧气。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回想这一路。都没来得及因停下,为昨天夜里被截杀的事情惊恐,紧接着就亲眼看到了公父被“自己人”杀死,赶忙紧着去,想救自己父母的命,却又是失败了。今日仿佛经历了许多,皆是我无能为力之事。
明知大难就在眼前,父亲母亲却都不肯走,想提醒夫君小心元炀,可他却仿佛对今早的事情一清二楚。
春末都快入夏了,晌午的天,太阳已经有些毒了,我站在院子里头,竟觉得有些冷。
“三少夫人?”
阿桃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跟前,叫了我一声,我突然从那一阵感慨中出来。
我瞧着阿桃,她的脸红红的,倒真像一颗桃子。她此刻也正看着我,眸子很是清澈,开口问我道:“三少夫人,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快回屋里头歇歇吧?”
“好。”我愣怔的看着他,是不是曾几何时,我也像她一样,那么单纯可爱?
没有胃口,午膳也没用,进屋便躺下了。
很累,可却是怎么都睡不着,我想着父亲母亲还有姐姐的事情,究竟要怎样做才能有转机。却是突然想起父亲的话来,他说姐姐早就在为元炀做事了。
那么李墨寒他,会不会就是同姐姐一起出入那元炀府上的时候认识的?两个人互生情愫,可是那容韶又是为何会到李府里头来的?
我忍不住去想象,他们二人在一起的一幕幕,却也只能控制着不去想。只因着如今,能帮得上我父亲母亲的,且我还能说得上话的,大约也只有李墨寒一个了。
就这么忐忑的等着,直到半夜里终是等到他回来了。
我听着他在外堂脱了衣裳,便要将铺盖在地上铺好,悄悄说了一声:“墨寒,床上睡吧。”
他仿佛在外面愣怔了一会儿,才进来里屋,掀开被子躺好。
我翻过身看着他,屋里很暗,我只能看清楚他的大概轮廓,抿了抿嘴,伸手去抱他。
我的手触到他时,明显感觉到他浑身一僵,便是这样,却仍是没把手撤回来,反倒慢慢的往他跟前凑了凑,凑到他怀里,贴着他的胸膛。
“墨寒,没关系的,你难过了,可以抱着我哭一哭的。”我出声安慰他。总要先解了我们两人心里的疙瘩,才好接着求他。
他更是明显的浑身一震,伸手紧紧的抱住了我,我知道他没哭,只是抱着我,却听见他长叹了一口气,下巴蹭了蹭我的头,低声道:“睡吧。”
我思考再三,今日他刚失了父亲,甚至连尸首都没有请回来,定是心力交瘁的,今天大约不是个好时机,不若明日一早。
我又往他怀里钻了钻,这温度仿佛还似从前那般暖。轻轻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试图找到从前的感觉,只嗅了一下我便明白了,这跟他的气味变没变无关,那种感觉大约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容韶,始终是插在我心头的一根刺,便是哪一日刺被拔掉了,也终究会留下一个丑陋的疤痕。
这一夜墨寒睡得十分不安稳,夜里头惊醒了许多回,我却在他头一回惊醒之后,便不能再入眠了,虽是醒着却浑浑噩噩的,头脑很是不清楚,只在他每每惊醒的时候,替他擦汗。直到寅时末,我才昏睡过去。
却又在不到辰时,又醒了过来,梦里我仿佛听见了震天的厮杀之声。
醒来时李墨寒已经不在床上了,我顿时一惊,摸了摸他刚才躺过的地方,还好,还有温度。我连忙慌张的起身,随便的将衣裳穿上,便出了屋。
阿桃正守在外面,一瞧我出来,慌忙道一句:“三少夫人,您怎么起了?三少爷说您昨晚睡得不踏实,特地吩咐了叫我们别打扰您……”
“他人呢?”我慌忙问道。
阿桃一愣,答:“去老爷书房了,我瞧着有几个军官模样的人过……来”不等她把话说完,我便连忙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在书房外头的亭子里等了许久,直到巳时中,清晨的太阳约么着要爬到正中之时,那些军官才从里头出来,李墨寒最后一步迈出书房,拱手送那些来人。
那几个人一走我便连忙跑了过去,在门口轻道一声:“夫君?”
他突然一怔,开口道:“快进来吧。”
我一步迈进来,耳边是他关切的话:“何时来的?我知你昨夜没睡好,今日可还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