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如今虽然爱兵如子,却更有大志向:“待拿下北边草原,荡涤四境,你们要封侯拜将也是容易事,何必汲汲于一处房舍?”
到时候他们就挟凯旋之势,求宋知府给他们在京里规划园子。
京里还有他三弟建的经济园,里头要防水料有防水料、要瓷水管有瓷水管、要水龙头有水龙头……到时候房里配的便不是普通桌椅,而是上好红木打制的全套家具,一人还配一个会自走的闹表,那样的房子住着是什么滋味?
有齐王这句话镇定军心,众将士再看这凉城的集体宿舍,便觉得不再那么有吸引力。相比起来,他们也更想重踏草原,早日找到虏寇王廷,早歼敌寇了。
齐王与众将士们怀开疆拓土之志,自不肯屈居于一座边城。但住在这里的都是些贫苦牧民,凉城这些大人们白给他们房子住,他们就已心满意足,哪里还能挑剔得出什么来?
唯有一点可虑的,就是房子挨得太近,牛马怕是养不开。
好在牧民的牛羊自有标记,养熟了的大牲口也都认主,他们搬到那园子里之后。还把牲口留在这边的圈里,他们自己族里派人看着些儿,也不至于就丢了。
那些牧民正欢喜着天朝给他们建了房子,不日就能住进去,就又被刘学士一把支出城三十里。
小区里还没移栽花木,岱海旁水草丰美,大家都是未来的居民,自己想法子移栽些过来。
楼里都还没装玻璃,岱海湖底有能烧玻璃的砂石,大家都是未来的住客,再弄点石英砂回来。
初春牧草未丰,单凭草场养活不了许多牛羊,大家多开几顷田地种苜蓿、大豆,好给牛羊备下饲料……挖出的草就地喂牛羊马匹,多的就堆到水泥场上晒干。
可怜这些小肥羊经过一个冬天的折磨宰杀,都没剩多少头了,肉看着也瘦柴,不喂肥点儿可怎么运回去给周王殿下吃呢。
牧民们被他使唤得团团转,宛然已经提前过上了生产合作社社员的日子。
他们只听着刘学士和汉中府专家们的指挥,埋头挖地铲草、运转湖砂……不知不觉,他们居住的园子外头又建起了许多更敞亮宽阔的平房。
他们的牛羊马匹就被挪进了那些房舍里,外头倒还圈了草场供牲口放风。可细看舍里里都是一个个水泥砌的池子,平日里牛羊都养在池子里,池边有食槽、水槽,池子其上有细的竹筋水泥围栏挡住,只许牛羊伸出头吃喝。
马舍也差不多的形制,只是没有外墙,马食槽也建得高些,当作半个墙圈住马匹,食槽旁则是人马出入的小门。
刘学士带来的两个兽医倒管住了这些牲口:不分贵人还是百姓家的畜牲都关进了棚里,只挑了能干活的人在里头打扫、饲喂,早晚用石灰水清洗地面。扫出来的牛粪仍着草原的习俗,在外头晒场上晒干,但之后却不再分给各家,而是沤成有机肥,雇牧民在翻好的田地里种牧草、豆料。
他们自来便是在草原上牧马放羊,从没见过这种饲养厂的架势,有不少牧民被吓到,生怕自己养了半辈子的畜生就成了别人的。
幸而还有许多人被雇去牛、羊、马舍里干活,亲眼看见汉中府来的兽医给他们的牲口打上各家标号,不分主人家的贵贱,一律给足草料精心饲养。他们这些做活的人进去打扫房舍时,都得先在外头洗手更衣,踏上木屐,弄得干干净净的才许进屋。
人家不是要夺他们的牛羊,是汉中养牛羊的手段更高明,嫌他们靠天养牛养得不精致,要搞“养殖场”,替他们养好牛。不仅管养,还帮他们卖牛羊换银钱呢!
——只要从中提些成,收个饲养费而已。这些饲养费里还包括他们这些饲养工人的工资,难不成他们早晚打扫、轧草拌料都不值点儿银子么?
那些牧民听得半信半疑,只恨接了汉中府处士们的太多活计,忙着做活赚银钱,一时也脱不开身去看自家的牛羊。那在厂里做活的人见他们还怀疑刘处士,等于也是怀疑他们这些养牛的人不用心,便赌咒发誓:
“人家汉中府来的马也养在那马舍里,平常偶尔放出来,跟咱们的马一起在院子里走走跑跑,那兽医也是一样地看着。难道人家不用心照管自己的牲口?”
哪儿有人不用心管自己的牲口的?
这些淳朴的牧民被说服了,到马舍门外看看汉中的兽医果然在,便彻底放下心,接着到新建或还未建起的工厂、田间打工赚钱了。
两位兽医就在崭新的马棚外来回巡视,看着那些因春日草长,都显得膘肥毛顺的草原公马,挑剔地评估其子孙后代质量。
春天到了,又是草原动物繁衍的季节了。
他们净挑别人马的毛病,看着他们汉中的母马却是越看越好,将大同捎来的豆料撒进它们的马槽里,让它们吃得好些,早日给汉中府产下小马驹。
兽医们关爱罢母马,又去看凉城新产下来的小羊羔,再过不久也该开始躁动的母牛……
他们眼下喂的还只有生黄豆,但刘学士已带着几位老匠人在新建的厂房里装起了榨油机、膨化饲料机。
这黄豆先榨了油,再拿剩下的豆渣饼做成膨化饲料喂牲口,一物两用,更节约粮食。除这豆粕外,还可用桔杆、草叶、荞麦……还有一路上收来的鸟羽,装进膨化机里一面绞碎一面加温膨化,出来的就是易于吸收的膨化饲料。
机器开动之日,齐王殿下特特亲自到新盖的厂房里去看了一回。
那厂房建得极阔大,比他皇子府的房间还高大,中间却没有截断,进去后只见轩然大厅、敞亮的明窗。房顶下方一溜的玻璃窗,阳光透进来,照得那立在厂房东西的膨化饲料机闪闪发光。
那机器外头看着是个横着的管子,一旁有皮带连着的轮子控制里头搅拌。管顶上有个斗似的进料口,底下有铁炉加温,炉里烧的是大同来的好煤。
机器上装有温度、压力表盘,人从对面便能清清楚楚看到上头指针转动,方便控制它的温度和里头转动。
虽是春深时分,这厂房倒叫玻璃窗里照进的阳光和炉火烤得发热,再加上有摇轮的、来回运料的工人,叫人待在这里便觉烦燥。可看着温度、压力表盘上一点点转动的指针,听着刘处士说指到哪处可以开盖出料,却莫名令人生出一种紧张而激动的感觉。
齐王原本是个烈火般的性子,受着这炎热,看着来往的人影,却不知怎么竟能静下心来,等着那指针走到应当的位置,猛一抬手,如同指挥大军般轻轻说了声:“放。”
机器里的压力伴着羽毛膨化的产物一并流泻了出来,在出口落下一盆灰褐色,有疏松孔洞的长条状物体。
味道居然有点香。
形状仿佛也有点眼熟。
齐王记性极好,对着这还有点烫手、有点焦香和微微腥气的褐色膨化物用力思考了一阵后,终于想起来——
这好像跟他兄长前日送军粮时捎来的一种汉中的新点心有点相似?
那点心又甜又酥,入口即化,说是宋三元亲手做出的佳品,汉中如今人人爱吃。他大哥吃着好,特地给他捎来的……
敢情他们兄弟,再搭上他志慕的才子、他才子身边的等等人……他们吃的,就跟牛羊吃的是一个机器里压出来的东西?
第256章
齐王身为天潢贵胄、金枝玉叶,怎么能跟牛羊吃一样的东西?牛羊吃草不就得了, 还给它们弄这种酥点心……居然还挺香的!
他心中隐隐不快, 招手问刘处士:“这些牛马还吃什么?也拿这机器做的么?”
刘学士毕竟是个学工出身的老实人, 看不出齐王真正的心事,便实诚地答道:“还吃豆饼、棉籽、菜籽饼、麦秸粉之类的, 也拿这机器压膨了之后喂给它们,吃着便容易消化,不胀气, 长肉也比单吃草料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