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明没有强求,他们这个年纪有种微妙的自尊心,总觉得已经踏入了成人的行列,反感事事找父母的做派——当然事实是,芝芝独立惯了,一个人去医院一个人打针,父母那边能瞒就瞒——他选择下了公交后,叫了一辆小黑车送二人回家。
县城的小黑车都是改装后的电瓶三轮车,有着简陋的棚子遮风挡雨,但对方没有驾驶执照,存在安全隐患。如非迫不得已,庄家明一般不会坐。
今天没有办法。他扶着芝芝上了车,一路提心吊胆,紧紧握住她的手臂,生怕来个急刹车,自己摔一下没事,芝芝没坐稳摔出去就麻烦了。
好在司机水平还不错,平平稳稳地载着他们回了家。
付了车资,庄家明把两人的书包卸下放到墙角:“我背你上去。”
痛经都是一阵阵的,芝芝这会儿好点了,赶忙摆手:“我行的。”
庄家明看着她:“你是在和我客气吗?”
他的语气不凶,表情也很平淡,但凭借着多年相处的经验,芝芝还是嗅到了异样的气息:“呃,不是,我真的可以。”
“随你。”庄家明一把提起两人的书包和行李,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芝芝:“……”有什么好生气的啊!
她内心疯狂吐槽着,气沉丹田,慢悠悠地往上爬。刚走到二楼,头顶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没一会儿,庄家明的脸出现在楼上:“走得动吗?”
芝芝果断选择撒个小谎:“扶一下呗。”
他绷紧的脸蓦地舒缓下来,走过来搀起她的胳膊。男生的力气十分可观,芝芝的腿都没使劲,人已经上了台阶,再一晃,家门口到了。
现在是饭点,家里当然没人。
芝芝脱了鞋,往沙发里一靠:“好了我躺会儿就行。”
“我给你泡个热水袋吧。”庄家明对关家的熟悉度仅次于自家,熟门熟路进厨房拿水壶接水烧,又问,“热水袋呢?”
“我床上吧。”她有气无力地说。
他进到她的卧室,在床尾发现了一个红色的热水袋,上海的永字牌,好多年了。再看床单,也是洗得发白的碎花图案,从小看到大的老款式,底下还压着一片布料,提出来一看,是只袜子。
短短的,粉白二色条纹,起了许多毛球。
“啊!”芝芝以不符合身体状况的速度冲过来,劈手夺下,“我的袜子!我妈怎么没收走?!”
“压床单下了,可能没看到。”庄家明忍着笑,抬高了胳膊不给她,“你居然把臭袜子脱在床上。”
“臭个屁,这是我睡觉的时候穿的。”芝芝瞪他,“我喜欢冬天睡觉穿袜子,不行吗?”
庄家明不逗她了,把袜子放下:“行行。”
厨房里,水壶“呜”一声叫起来。
他小心地泡好了热水袋,没忘记倒过来甩干溢出的水珠,这才递给她:“我要去吃饭了,你怎么说?”
“我和我妈说不去吃了,让她晚上带点回来给我。”芝芝捂着热水袋,腹部的疼痛骤然减轻。
他想了想:“我大概七点多回来,到时候帮你带过来吧。”
“行。”
庄家明离开了。
到爷爷奶奶家时,比预计晚了二十分钟。
庄奶奶看到他进来,皱巴巴的脸倏地绽开,笑得看不见眼:“家明来了,饿了吧?快坐下,我给你盛饭,一直保温着。”
说着,赶紧走进厨房里端菜盛饭。庄家明跟进去帮忙,被奶奶赶出来了:“厨房那么小,你进来干什么?”
嘴里念叨着,手上的动作却不慢,飞快给他盛了饭,还用饭勺压了压。又去端蒸锅里的菜,盖子一掀,白气倏地散开,热意盈盈。
庄家明见缝插针,拔好了三双筷子。
庄奶奶笑得更开心了,口中却说:“这种事不用你做,厨房不是男人进的,出去吧。”
他选择性听了最后三个字,端着饭出去了。
庄爷爷已经坐到了饭桌前。他是典型的中国男人,家务不沾手,油瓶倒了也不扶一下,但看到孙子摆筷端饭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今天有事?来得比平时晚,你奶奶菜端出来又去热了一次。”
“嗯,有点事。”庄家明说,“以后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庄奶奶笑眯眯地给他夹菜:“没事没事。这次元旦放几天啊?”
“三天。”他说,“礼拜一回去。”
2011年的元旦正好是周六,学校也就没调休,直接放到3号回去上课。
庄奶奶连忙点头:“明天你爸也放假,我多做两个菜,你想吃什么,和奶奶说,奶奶给你做。”
庄家明最爱吃的是酱排骨和鲫鱼豆腐汤,但前者老人咬不动,后者又多刺。他想了想,说:“虾,炒南瓜。”
然而,事实证明,老人对孩子的了解远超出他们的想象。庄奶奶立刻问:“烧个鱼吧,你不是爱吃鲫鱼吗?学校里没有吧?”
“有,虾比较少。”庄家明撒了个小谎。
庄奶奶一听就改主意,但又提议:“我看到今天肉摊上卖的排骨蛮好就买了块,给你做酱排骨吃。”
庄家明低头看着碗里的饭,慢慢说:“那冬瓜排骨汤吧,我想喝汤。”
“那就排骨汤。”庄奶奶毫无立场,瞬间变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