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回这家,您可知道当初他们这一家子去了华京,什么模样回来的?那儿子腿都烂了,现在拄着拐,走也走不了。本来名声就差,哪里还有正经人家愿意把女儿嫁过去的。她这不就想着法子要给那儿子买个媳妇,家里银子都用来给那儿子看腿了,最近就想法子卖点东西呗。
谁知道她那珠钗是从哪儿来的?指不准还是去人家家里偷来的呢。
咱们这太和楼又不是当铺,卖出去的东西用完了哪儿能来退的啊。”
江茗听了,让那伙计先下去,这才问向殷楚:“那老头子怎么回事?”
殷楚清了清嗓子:“江劭说他顺路,估计是他打的。”
“哦,那他下手有点狠。”江茗回了一句。
她并不觉得闹出这样的人命有什么。在这个世界里,女人虽然地位比某些朝代要高上一点,社会要开放一些,但女人仍然是弱势。这老乡绅之前不知道哪儿弄来的媳妇,明面上两个就这么被他弄死了,暗地里还不知道造了多少孽呢。
民不举,官不究。隔着院墙谁也不想趟浑水,一家事儿都在一家里藏得深。再说了,就算真的闹到衙门里,人都死了,这老乡绅花点银子说不定就打发过去了。
这样的恶人,若不是撞到自己这处,后面还不知道要有多少姑娘被糟蹋。
说到那陈千腿烂了,现在连路都走不了,江茗皱了下眉头,说道:“当时我也没让人把他揍的这么惨啊,怎么就这么不抗打?”
殷楚抬头看她:“你找人揍了他?”
江茗点了下头:“当日你不是在酒楼嘛,这陈千真是让人作呕。我想着给他点教训,就让飞浮去水码头找了些人揍他。”
看着殷楚神情微变,江茗还说:“放心,套了麻袋的,绝对不会让他发现。”
殷楚右手握成拳,抵在嘴旁笑道:“真巧,我也找了人揍他,也套了麻袋。”
江茗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这么惨!”
殷楚再看江茗,笑着说:“原本怕你被欺负,原来你自己也能把事情都做好。”
江茗像只骄傲的小公鸡,一挺胸膛,下巴一抬:“那是。”
两人这边说着,外面陈氏就撒起泼来,往地上一坐怎么都不肯走,还喊着:“这太和楼的生意还想不想做下去了?!只要我侄女儿一句话,你们全都得关门!今天你就非得给我把这个退了,我不要了!”
而但凡那伙计想把她请出去,她就开始干嚎:“杀人啦!太和楼不正经做生意要杀人啦!救命啊!”
陈氏这是打定了主意,就要在这里闹上一番,闹得这掌柜的怕影响生意,麻利儿的将自己手上这珠钗买了去。
江茗冲那伙计摆了摆手,低声吩咐了两句,便慢悠悠的吃起小点心看好戏。
那伙计走到掌柜身旁,说了两句,掌柜的眉头蹙起,又吩咐了他两句,这才转头对陈氏和颜悦色道:“既然要退,总是要让我们看看到底是不是太和楼出品的。不若您跟我来,我让师傅瞧上一眼。”
陈氏听他这般言语,以为这掌柜的终是妥协了,整个人干净利落的站起来,剐了掌柜一眼,说道:“算你知道厉害!”
掌柜的也没说什么,便带着她往一旁走去,叫了人来,将珠钗递给那人,又转头对陈氏说道:“珠钗就在这儿,您在这儿守着,省的您说我们调换了您的东西。”
陈氏“哼”了一声,紧盯着那人手上的珠钗,眼睛一眨不眨。
“你让那伙计去做什么了?”殷楚问道。
江茗笑道:“等会儿就知道了。”
未过多时,那方才出去的伙计匆匆跑了回来,身后带着几个衙役。他一进太和楼,就指着里面站着的陈氏说道:“就是她!”
那衙役二话不说快步上前,一把拎住陈氏。
陈氏被扭得胳膊生疼,大叫道:“官爷!官爷!这是怎么回事儿?我是良民,就在这儿退东西的!”
“就是来拿你的!”一名衙役冷声说道。
掌柜的这时过来,将那支珠钗恭敬递给衙役,说道:“便是这一支了,我们方才鉴定过,确实是太和楼的造物,也是华京城太和楼报失的那支。”
衙役接过珠钗,拎着陈氏:“人赃并获。你也好大的胆子,竟然偷到华京城去了,给咱们知府老爷脸上抹黑不成!”
“什么?!这是人家送给我的呀,我那侄女儿如今可是世子妃,有这些东西能有何难?”陈氏不知发生了什么,还在极力辩驳。
衙役哪里管她,拎着她的胳膊就将她架出太和楼,往府衙去了。
那掌柜的转身安抚店里的客人们,说道:“这珠钗原本是华京城太和楼卖出去的,卖给的是镇国大将军府里的千金。因着咱们太和楼出的东西,客人都十分喜欢,有一日这千金珠钗没了,四处寻找不得,偶尔同太和楼说了一声。咱们太和楼的东西,都是一份心意,丢了总不能白丢,华京城太和楼这就做了图谱,想着若有一日有人来太和楼里退东西,见了便要报官。而方才那位手上拿的便是这图谱上的珠钗。”
他停顿片刻,又说:“诸位放心,太和楼有这样的规矩,若是首饰丢了来报一声,太和楼即刻做出图谱,帮各位找回。绝不让那些偷鸡摸狗的小人得了便宜!”
这般话说完,俨然是顺道给太和楼打了个广告。
殷楚笑道:“原来方才你同那伙计说的是这个?”
“是啊。”江茗回道:“她想卖,我偏不让她卖。原本这就是陷害我的东西,让她去衙门里分辨吧。”
两人出了太和楼,便往西湖旁走去。
天色渐晚,湖面上楼船几支,挂着各色锦旗,上面箫鼓声起,灯火盛宴,声音和灯光交错相乱。
江茗说道:“又琰以前也路过临安府,却不知这西湖上的游人有五种。”
“哪五种?”殷楚问道。
江茗指着那些画舫楼船说道:“这一种,名为看月,可实际上却看不见月,名为赏湖,实则看不见湖。画舫曲妓,在任何一处都有,何必要来西湖上凑热闹?”
“第二种。”她指着一旁的酒肆露台上,几名女子坐于上,闺秀半遮半掩,已成了母亲的带着自家孩童,孩子跑来跑去没个消停。“身在月下,却看不见月。”
“第三种。”江茗又指着湖上小小扁舟说道:“名妓闲僧,浅斟低唱。这种在月下,也看月,但更多的是希望他人看自己观月,摆个形式出来罢了。”
“第四种。”江茗指向断桥上有些行举邋遢的人:“游玩使人归于本性,这些人不衫不冠,酒足饭饱装个假醉,唱着不成调的曲子。岂止看月亮,周围什么都看,醉于这氛围当中。”
“第五种。”江茗转身朝着殷楚笑道:“便是我们两个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