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簪子是昨日老爷一大清早便送来的,镙黛瞧着还没甚珍贵,偏小娘子喜欢,生生把玩了一日,连睡觉都要握着。
“掉了。”
“可——”
“没甚可是,”郑菀打断她,“莫要与我阿娘说,免得她担心。”
“可这样一来,小娘子您便没束发的了。”
郑菀笑笑,探手出去,雪色皑皑,窗外一枝红梅如蜡染,她指着,“便簪这梅花罢。”
翠鸟儿忽地一拍翅膀,飞出窗外,不一会,便消失在了云端。
郑菀怔怔看着出了会神,却听脑后镙黛一声:
“小娘子,好了。”
铜镜内,隐隐绰绰照出一道人影。
时间仓促,并未绾什么复杂的高髻,只以云锦同色的丝绦在头顶打了个巧结,其余长发泼墨一般披在脑后。
耳饰珍珠铛,眉点梅花钿,长裙曳地,亭亭袅袅,再看不出方才的一丝狼狈。
“不错。”
郑菀赞了一声。
大麾来时,还备了一份一模一样的,郑菀披上,双手拢在袖笼里,沿抄手游廊出了净房,便径直向兰泽苑去。
苑内已来了许许多多人,不拘男女,来来去去尽是些熟面孔,只是朝郑菀投来的眼神,透着那么丝古怪。
郑菀上了廊,还未进门,便见一鹅黄裙裳的勋贵女郎悄悄儿从侧间过来,瑶扇抵唇,声音放得很低:
“菀娘莫去,太子……也在里面。”
上林宴是一岁一度百官同乐庆贺丰年之宴,更是适龄的儿郎和小娘子们相看之宴,男女同席,不拘礼数,自然有簪花赠情的传统。
太子在里面,也不甚稀奇。
郑菀认出来人。
这人是大长公主安庆之女容怡,也不知大长公主这般跋扈的性子是如何养女儿的,堂堂亭主却生得怯懦柔弱,被区区一五品官家的女儿欺辱上头,有一回她看不过眼代她斥了对方,倒叫这人一直惦记着。
梦中这人,也是唯一一位敢在郑家流放后,凉亭赠盏以酬故人的送行人。
她目光不由放柔:
“无妨。”
“莫、莫去,她们早商量好了要戏弄于你!”
眼看郑菀还要往里去,容怡急急道,一张脸憋得通红。
勋贵与世家,从来是两个圈子。
郑家眼看落难,最后来通知她的,却只有这么一位勋贵圈子里八竿子打不着的贵女,郑菀暗叹了口气:
“亦无妨。”
她等的,便是这一刻。
饵料已下,戏已开锣,崔望,你来,还是不来?
第5章 巧做戏
“郑小娘子请。”
一进门,便是一座八扇黄花梨落地屏风格挡,绕过屏风,一位着荷色孺服的侍女迎了上来。
郑菀脱下羽氅交入她手中,屋内设有火墙,东西南北四角还点着铜镂壁炉,才走了这么几步,在外冻了一遭的手脚便都暖和起来。
“亭主,郑小娘子,长公主与太子殿下他们都去了风波亭。”
“咦,风波亭竟开了?”
这风波亭位于兰泽苑后院,毗邻水榭石舫,九曲十八弯,四面临水,底下是久负盛名的骊泗汤,常年不冷不热、不干不燥,极是宜人。
可容怡分明记得,今日这风波亭连同水榭石舫悉数不开,只接待一位贵客。
侍女垂首:“是,国师大人发了话,说既是百官同乐,实不必顾虑他。诸位大人们便都进去了。”
“哦,国师大人发了话?”
郑菀转过头来,这时她已走到正屋后门,踏上了通往后苑的回廊。
“是。”
“可还有旁的吩咐?”
“没有。”
“菀娘,你——”眼看郑菀还欲往前,容怡跺了跺脚,追了出去,期期艾艾地道,“国、国师大人忒吓人,菀、菀娘你莫、莫去。”
“他在,我才更要去。”
郑菀勾了勾嘴角,见容怡扭扭捏捏要跟来,“一会自找你母亲去,莫要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