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若跟着萧明晰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即便是她的主子在志于闲云野鹤山水寄情时也从不为人低头,若真要他去跪这宿敌冤家,真是还不如死了痛快,她如何能让他去生不如死。
萧明晰不顾她的阻拦,一闭眼咚的一声跪了个结结实实,喉咙里像是有血腥蔓延出来,他滚了滚喉结,将这股甜腥气压下去。
槿若面上冷汗连连,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就要站不住。她这一胎养的艰难,都是因为多年前伤着身子,底子不好。这情绪起伏一剧烈,就有些受不住。
“你让她走。”萧明晰闭着眼,不去看上首的萧晋,像是这样就能无视自己这样屈辱的事实,喉咙里的甜腥气愈发翻涌。
萧晋心中有种近乎癫狂的快.感升起,他受苦多了,实在是见不得这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好过,他没有的,旁人也不许有。
“好啊。”
萧明晰本以为萧晋还要趁此机会再羞辱自己一番,已经做好破罐子破摔,只求保得槿若母子平安,远离是非就好。
就听得萧晋痛快的应着,却又话锋一转,补上一句“那先要将帐都捋明白了。”
上头窸窸窣窣一阵,像是丝帛展开的声音,就听见一老宦官捏着尖锐嗓音开口念着他的一宗宗罪状,从构陷王侯功臣到意图逼宫谋反,桩桩件件,都是人证物证俱全。
“和元元年,原广陵郡王萧明晰以子虚乌有之罪构陷广平郡王木咸,致其妻离子散,幼女卖身奴籍,此乃罪一。
和元三年……
和元三年秋,明王因平城侯世子夏侯召酒后言语失状,对其不敬,遂公报私仇,夺其爵位,将其贬为庶人。”
“明王殿下,还需要继续念下去吗?”萧晋扬手,示意那太监退下,补刀一样的开口去询问萧明晰。
萧明晰摇头“不必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你答应本王会保我妻儿便足以。”
“没看出来,明王殿下还是个情种。”萧晋嗤笑。
槿若听闻萧明晰所说的妻儿两字便已是泪流满面,妻儿,在他心里,自己竟是他的妻子吗?自己又如何能配得上呢?自己不过是奴婢之身。
“萧家素来出情种,想必元王殿下自己也是深有体会。”萧明晰垂眸回应,精致秀美的面容在阳光下竟有些虚幻,像是要成仙化羽的仙人一样。
萧晋拍案而起“明王说的对,萧家素来出情种,那今日明王便与你妻儿在天牢中好生叙旧,也算是本王对你最后的招抚,好生珍惜这次机会 ”
萧明晰惊愕抬眸,去看上首那冷肃的男人一眼。
萧晋粲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阴森森的“本王只说会保她母子平安,离开宫内,可没说是什么时候离开。”
萧明晰登时怒火攻心,一口黑血就喷了出来,殿内的侍卫将萧明晰带去天牢。
至于外面萧明晰带来的虾兵蟹将,自然早就被人料理了,用萧晋的话,不收拾干净,留着过年吗?
“诸位大臣也是劳累一天了,下朝好生歇着去吧。”萧晋还是坐在椅上,单手瞧着扶手,发出沉默的咚咚声,开口吩咐众人。
宁帝这些年都过得心惊胆战,如今萧晋已算是全盘接手大齐朝堂掖庭,他更是惶惶不安,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元王殿下,臣有奏。”一鬓发斑白的老臣,手持玉圭,跨步上前,垂首开口拦下萧晋与宁帝。
“讲。”萧晋眉头一皱,他诚烦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不死,一个个仗着多吃了几两盐就什么都要插手,还是些掉书袋的老学究,只认死理。
若是不让这些人说个痛快,他能从大殿追你到府上,絮叨一天都没个累的时候,还动不动来个以死明志,那殿里的柱子此刻就不是摆设了。
偏还撞不死自己,昏厥过去之后便悠悠转醒,去哭先帝与萧家的列祖列宗。这时候的萧晋就恨不得按着他们的脑袋去撞柱子,看能不能真的撞死,撞死最好。
那老臣躬身行礼,这才扯着那长调不缓不慢的开口“既然方才元王也已调查广平郡王是冤枉的,平城县子也是所错不多,依老臣之见,不若召他们再回朝堂来罢。”
随后,便又有诸多大臣附议,时不时去打量萧晋神色,若是见他有丝毫不耐烦,便将这话题戛然而止
萧晋捏捏眉头“本王记得,那广平郡王家里没剩个人了,现今只有个女儿还在,身份也不光彩,那就封个阳陵郡主,食邑三千户做补偿。”
“至于平城县子,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贬了就贬了。”
那些人还要上前再言,被萧晋抬手制止“别说了退朝。”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李江流披头散发,一身垢衣,坐在院子里的躺椅里去眯眼享受难得来的阳光。
院子里的积雪无人前来洒扫,已是积了有两尺高,寒风习习,枯黄的树叶窸窸窣窣的从梧桐上打着转儿落在他的衣襟上。
较起往日那个飞扬跋扈心狠手辣的李江流,如今的李江流虽还是阴柔美艳,眉间却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释然和淡泊。
他伸出苍白的手指将那枚叶片捻起,微微勾唇一笑,又将叶子轻轻拍在地上,竟是有些凄美。
外头一阵叮叮当当的碰撞声,李江流知晓,又到了换岗时候。
不大的院子外围满了看守的士兵,每过一个时辰换一次岗,可谓是水泄不通,只有个小宫女一日三餐的送饭进来。
思及此处,李江流苦笑一声,即便没有人看守,他也不想逃了,他还没有看到那个负心人遭到报应,怎么能这样就走了呢?
“来了,进屋说罢。”他睫毛轻颤,声音平缓的突然开口,身后有一高大的阴影逐渐靠近。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那有些阴暗狭小的房间,虽说是白天,里面也不大亮堂,还是点上蜡烛。奇怪的是,从外屋到内室,不说一面铜镜的影子都没看到,就是能倒出人影的物件都没有。
萧晋仔细打量一番“早就听人说过,都督不愿意照镜子,如今所见,真是所言非虚。”
他将手里的小匣子顺手递给李江流。
李江流接了匣子,扯出一声笑“一介残废,有什么值得照的。”
阉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怪癖的,像李江流这般不愿意去看自己面貌的许也是因为身体的残缺而自卑,不愿意去直视自己。
“好,既然都督不愿意去聊这件事,那与本王聊聊你的身世总是使得的吧?”萧晋随意挑了把椅坐下,拍拍身侧的椅子示意李江流也坐下与他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