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愿为你
那块带着积雪的奇石顺着不太旷阔的湿滑小路直直砸进湖水里,溅起冰凉的水花,那石头沉下激起的涟漪,像是荡进了两个人的心底,搅得不得安宁。
“幸好你无事。”萧晋依旧不敢放手,俯身护着唐玉晚,口里喃喃,似是自言自语,生怕她听清,从中通晓了什么。
唐玉晚的注意力全在手上摸着的粘稠血液上,还有血液沿着被砸到的背部衣料沁出,温热的液体让她脑袋里一片空旷,花白又迷蒙,又像虫蚁在脑海里震颤着翅膀,嗡嗡作响。
“别怕,我在。”萧晋顾不得背上的疼痛,依旧搂她在怀里,声音低沉还带着颤抖,不是疼的,是后怕,后怕万一他来不及,这个姑娘会怎么样,他不敢想象。
唐玉晚被他这一叫,才唤回了神,于是扯着嗓子大声喊人来。
她睫毛颤动的厉害,像是花朵上翩飞的蝴蝶,身子也抖得不像样,眼眶里滚烫的泪珠大滴大滴的涌出来,颤颤的开口。
“子···子安哥哥,你···出···出血了。”
他是为自己才受的伤,若是出了什么事儿,自己怕是要后悔一辈子。那么大的一块儿石头,砸在身上该有多疼,他却替自己受了,唐玉晚心疼的不得了。
“无妨,怕你受伤。”石头砸的人五脏六腑都在震荡,鲜血像要从食管里涌出来,口里带上了丝丝的血腥气,如此,他也不敢轻易松手。
唐玉晚颤颤巍巍的抬头看他,护着她的那个人面色苍白,唇上都失了血色,却未在她面前表露丝毫的痛楚,他也正垂首看她,面上还带了笑意,唐玉晚眼眶里的泪水又不受控制的在打转。
府医黄大夫是宫里退下来医术高明的老太医,打小儿是看着萧晋长大的,说句大不敬的,自己没有子嗣,是拿他当亲孙子看的。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伤的这么重。
左背后和肩头一大片淤紫,肿胀的高高隆起,隔着衣服,也被擦破了血管,丝丝的血液还在冒出。
黄大夫伸手轻轻摸了摸萧晋的肩头和背后,骨头似是断了,即便是好了,对以后的活动要有些影响。
黄大夫皱眉摇了摇头,不太赞同他为了个小丫头片子不顾自己身子,太子万金之躯也不为过,怎么能有丝毫的损伤。
“殿下以后万不可这样了,毕竟您身子贵重。”黄大夫语重心长的教育萧晋,给他绑上竹板固定骨头。
萧晋恍若未闻,只咬着牙忍着痛楚,唐玉晚是比他命还重要的,况且,自己的身份不见得比她金贵,毕竟自己是······萧晋垂眸,这是一个谁都说不得的秘密,连木生都不知道。
“阿迟怎么样?”萧晋趴在榻上,问黄大夫。
黄大夫来之前,被萧晋吩咐了先去看唐玉晚有无伤处。
黄大夫闷闷的答他“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倒是殿下要注意了。”
唐玉晚等在卧房外,额头上急的沁出了汗,腿软的站都站不住,瑶月给她用手帕仔细擦着汗,只恨自己当时被木生拖住,没跟了去,不然此刻受伤的就不是屋里那主子了,又细细劝慰她
“姑娘,莫要担心,殿下会没事的。”
唐玉晚压根没听到耳朵里去,满脑子都是愧疚和感激,若不是为了陪自己逛园子,若不是自己笨拙,若不是替自己挡那一下子,若不是······想着想着就又控制不住,眼里发酸。
她软弱,她没主心骨,遇到事情就慌了,只会哭,什么也做不了,她也讨厌这样的自己,有时候想若是像大哥那样精明决断就好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木生本想去唐府通报,却被萧晋拦了下来,只让他把阿迟送回去,告诉唐玉晚他无事,让她莫要担心,他已经睡下了。他不敢亲自与阿迟说,怕她见到他这副样子担心愧疚。
看得一旁的黄大夫吹胡子瞪眼,却不敢越矩劝阻。
木生早就习惯了他殿下对唐家姑娘这般用心,虽然对这件事有所迁怒唐玉晚,却还是照办了,只是对着她面色不如平日和气。
“唐姑娘,我家主子让我送你回府。”木生面色铁青,没带着表情,硬邦邦的道。
唐玉晚正愧疚着,丝毫没有察觉木生的坏语气,倒是一旁的瑶月看了心里不大是滋味,却不好说话。
唐玉晚一路怀着心事回了国公府,回去后什么都顾不得就去了萧氏的正房。
“阿娘。”唐玉晚甩了房里的珍珠帘子,跑着进了卧房,瑶月在一旁护着,生怕她摔了。
萧氏倚在卧房靠窗的大炕上,身后是弹墨云锦富贵菊纹靠枕,手上捧了香盒,拿着香箸拨弄着里面的熏香。
刚刚沐浴过,头上綰了简单的倾髻,只簪了只白玉木兰簪子,粉面桃腮,朱唇不点而丹,眉眼柔和含情。身上着了素白云锦的抹胸襦裙,只倚在那里,曲线玲珑有质,就让人移不开眼。
看着唐玉晚从外面跑着进来,倒是被唬了一跳,自家姑娘的小脸跑的酡红,脸上竟是留着两道泪痕,忙放下香盒,拿了小几上的帕子给她擦泪,问她何事。
唐玉晚也不敢拖沓,忐忑的说完了前因后果。
萧氏听完后直皱眉,拉着唐玉晚看了看,问她可无碍,伤着没有。
唐玉晚不晓得她娘为何是先问她,而不问受伤的萧晋,却乖乖答了自己无事。
萧氏登时就长舒了一口气,后怕的搂住唐玉晚,心里对萧晋是既感激又心疼,忙问她萧晋如何。
唐玉晚不知道,凡是父母,没有疼过别人家孩子超过自己家孩子的,即便是平日里再亲近。
“木生说是无事,就是皮肉伤,但那么大的石头砸下来,怎么可能是皮肉伤,阿娘,子安哥哥不会有事吧。”唐玉晚担忧的问,今日她早早被送了回来,也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
萧氏心里惦记,却也只能安慰她,想着明日一大早就过去看看。
看着天色将近黄昏,想着唐玉晚还没怕是饿了一个下午,让人端了糕点上来,唐玉晚看着平日里喜欢的马蹄糕,也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两口就让人撤下去。
晚饭也因为记挂着那边没吃几口,萧氏也吃不下,看得唐家一众人担心,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
今晚的月色格外好,照的大地白茫茫的明亮,透过菱纱窗打进屋内,分割成一道道银华。
总有人彻夜不成眠,如唐家众人,如朝中大臣,亦如萧晋。
萧晋身后有伤,不敢躺下。
此刻,他正在灯火下摩挲着手里的坠子,粉玉温润,是他白日里抱着阿迟时,衣袖从她头上勾下来的,似乎还带着她身上的气息,仔细看过后,用汗巾子包了压在枕下,唇角勾起的笑容格外温暖。
萧晋根本不觉得疼,只要碰得到唐玉晚,只要给他机会让他对她好,他也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