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安回到走廊上时,那两人已经快走到长廊尽头的分叉口。她几步赶上香云,小声问了句:“可有谁来过?”
香云摇摇头。
郭娆见路已经快走到尽头,转头对那人道:“你还记得上次在寒山寺见到的宋姑娘吗?”
季瑜似乎在回想,半晌才点点头。他道:“怎么了?”
“她邀我过两天去寒山寺上香,我答应了。”
季瑜皱眉:“你与她只见过一面。”
言下之意就是她与她不熟,她不应该如此轻信别人。
郭娆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感觉,眼底有少见的迷惑,道:“我知道,可不知为何,我每次看见她,心里总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
她停在季瑜面前,语气有些孤独:“我很少对别人有这种感觉……但见到她,我就下意识想亲近,想与她说些心里话。”
女孩身形瘦削,眼底是一瞥可见的落寞,他抿了抿唇。
“我也可以陪着你,你想做什么都陪着你。”
他的话带着一丝阴郁不快,面无表情,明显很不高兴。郭娆眼里闪过不解,忽然又像明白了什么,眼里染上了点点笑意。
他不会是吃醋了吧?
“我只是想和宋姑娘交个朋友,朋友可以有很多,可你,这世上只有一个。”她凑近他,软了声音,“我在京城几乎没什么说知心话的朋友,你就让我去吧,好不好?”
女孩摇着他的衣袖,眸子水润。
季瑜最受不住她的撒娇软语,脸色已有缓和趋势,沉吟半晌,最后道:“我陪你一起去。”
“那就这样说定了!”声音悦耳清脆。
郭娆眉眼奕奕,盯着面前看似冷漠不已,却对她有求必应,柔情千百的男子。忽而踮起了双脚,在他脸侧蜻蜓点水一碰。
不远处的孟安与香云:……
这光天化日的。
郭娆亲完,见面前男人似乎愣住了,在怔怔出神。她脸上也少见的浮起一抹红霞,而后提起裙摆转身就跑。
窈窕的身影逃得比兔子还快,消失在转叉口,那脸上却仿佛还停留着温热,小鸡啄米似的,却让人回味无穷。
季瑜抬手,轻触着那个地方,感觉那香甜的气息仍萦绕在周身不散,甚至扩散至心里,传达每一处神经,激起层层不跌的热浪。
郭娆一口气跑出老远,最后停靠在一个红漆木柱上喘气,双颊绯红,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
她吐出口气,缓了半晌平复心情,后面香云还没有跟上来,而外面的雨还在下。
她权衡片刻,决定走慢一点等她赶上来。
“……我告诉你多少遍了,以后不许再和那些下九流的人来往,如若不然,别怪我――”
拐过一道屋壁,郭娆就看见前面站着的两人。
季文舒见有人来,及时停了话。
郭娆镇定喊了声:“大舅舅,二表哥。”
看着无意撞进来的外甥女,季文舒忍着怒气划了眼那冥顽不灵的儿子。
季梧从始至终垂着眼,抿唇不吭声,见有人过来,掀起眼帘瞥了眼,而后无任何情绪波动,眼皮就垂下去。
郭娆与那双眼对上,却有些愣住。
初来国公府时不觉得,但现在,她发现那双眼睛很熟悉。
她一下子想起了住在静水庵的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女人曾对她说的话。
“刚从老夫人那里请安回来?”季文舒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是的。”郭娆按下心中的怪异,点点头。
季文舒颔首:“老夫人现在年纪大了,就期盼和儿孙长聚,你们几个小辈,有空就多陪她聊聊天,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就来找舅舅,能帮的舅舅一定帮你。”
“谢谢舅舅。”郭娆浅声谢道。
去年初来国公府的时候,郭娆心中的大舅舅是个儒雅风趣的长辈,因为从武,他身上还有一种掩盖不了的豪气洒脱。
但自从在静水庵住了一段时间,了解了他与黄莺之间的纠葛,当再次见到他,郭娆心中就总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两人不近不远的说了几句,季文舒见儿子站在一旁,始终不言不语,毕竟是从小疼爱的儿子,他也不想真在外人面前落了他的面子,于是在见后面外甥女的丫鬟拿了伞过来的时候,就对她道:“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待会儿雨下大就不好走了。”
郭娆求之不得,香云撑开了伞后,她就顺势告别。
眼看着外甥女走远,他才再次看向季梧,这次没再厉色强逼,反倒多了几分语重心长:“玄青,你与你大哥不同,他生来便是世子,背后有老夫人,还有个做姨母的皇后,他便是什么也不做,将来国公府还是他的,你也是我儿子,虽是姨娘生的,她又早早走了,可我总是偏疼你几分,可这也并不代表人人都会疼着你。”
“你看你以前多争气上进,连一向鲜少夸赞人的柳太傅都说,你将来要是入仕,前途不可限量。可你看看你现在,自从跟那些下九流的人混在一起,别人都说你什么?将来我要是走了,你还这样堕落,那日后在这府中,就再也挺不直腰杆子了。面子都是要自己撑起来的,堂堂七尺男儿,你莫不是想像个粉面郎一样,以后天天看人脸色过活?”
这个庶子从小就聪明听话,长得也……所以他一直很看好这个儿子,对他从来都是言传身教,他也没让他失望,长大之后气度比之京城众多优秀儿郎,不知还要强上多少。
但也就是这么个从来让他省心的儿子,现在却成了这副模样。
多说无益,末了季文舒叹了口气,声音却暗含警告:“你现在长大了,我不应该总是制着你,但你也要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郭娆回到菡萏阁,想起季梧那双与黄莺八分似的眉眼,越想越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