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扯了下唇,回:“大家同是女子,谁看见了那种场面都会于心不忍,再者,林姑娘曾对我有恩,我帮她是应该的,你不必与我道谢。”
女子瞥了眼隔着重重帷幕的屋子,似乎叹了口气:“我与她是闺中好友,她曾经还差点成为我的二嫂,只是后来出了些事,可惜了。”
她说着摇了摇头,不经意划了眼连欣,又望向郭娆,看起来大方又得体,“这次要不是蒙你相救,姝棠恐怕……郭姑娘,如宛这句感谢,你是担得起的。”
成为她二嫂?
郭娆一下子注意到这个重点,那她就是柳玉廷的妹妹了?
柳太傅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进了宫做妃子,三女儿尚待字闺中,是名扬京城的第一才女,求嫁者无数。
看她姑娘家的衣着装扮,她又自称如宛,那就是老夫人心中的属意孙媳柳如宛无疑了。
她还曾给季瑜写过信,让她误以为季瑜和她暗有来往。
不同于刚刚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这次郭娆聚了些精神,细细端量了番面前的女子。
如京中盛传,她长得确实不错,气质也温雅脱俗,谈吐得体,家世又好,看起来就是个满腹诗书人人仰望的贵族才女。
只是想起刚刚在如意楼听到的话……
郭娆心下轻笑,果真传言不可信,以前未见面时,是她高估了柳如宛。
漂亮有才情又有一身傲骨的人,她的美是一种惊艳,更是一种不动声色,一点一点渗入别人骨子里。就像一杯美酒,初始甜,当酒在味蕾散开,口齿生津,余味也回味无穷。
这一种人往往很有吸引力,难以让人遗忘。
柳如宛漂亮有才情她信,有傲骨她也信,只是她的这种傲,却不是寒梅绽放枝头的那种高洁绝傲,而是一种上位者看不起下位者的清高自傲。
曾经她想象中的柳如宛是前者,是一个毫无瑕疵又光彩夺目的人,她还一直担心季瑜将来有一天,会被那种人吸引。只是现在她不怎么担心了,他那么聪明,想必早就看透了柳如宛,不然两人相识这么多年,怎么会没有结亲呢?毕竟她听说柳如宛一直喜欢他的。
现在她跑过来,是因为刚刚在楼上看见心上人的妹妹了么?在这里表演一番不忘旧友,姐妹情深的戏码,好彰显自己的善良本性?
想起刚刚那鲜血淋漓的场面,柳如宛此刻还有心情惺惺作态,她忍不住戳破了那层遮羞布,轻嘲:“若是没看错,刚刚柳姑娘也在如意楼吧?当林姑娘生死攸关,你还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冷静地说出那句话时,就说明你从没将林姑娘真正的当做朋友,现在事后来这里替她道谢,做这事后好人,我想林姑娘也不需要。”
柳如宛在乎自己的名声,不想亲自帮忙可以理解,但看着曾经的姐妹九死一生,她为了撇清关系,却连动动嘴皮子请人帮一把都不肯,这种态度未免太让人心寒。
柳如宛面上原本还挂着从容得体的浅笑,甫一听这话,笑容渐渐消失不见。
旁边丫鬟见自家小姐生气了,立马站出来:“大胆,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竟敢这样对她说话!”
“碧秋!”
柳如宛偏头一声呵斥,而后抿唇紧盯着郭娆,眼里的和善早已不见,变成了隐藏的恼怒。
她良久才吐出一句:“不可理喻!”
一拂袖,姿态高傲地转身离开。
季连欣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她们发生了什么。
恰好这时大夫从屋子里出来,大汗淋漓,但却松了口气。
“幸亏送来得及时,大人没事,只是……孩子没了。”
……
回府时已经是傍晚,郭娆沐浴完出来,香云正在铺床。
郭娆将湿发撩到肩后,对香云道:“我想再看会儿书,你先下去吧。”
听小姐说要看书,香云铺好被子后又添了盏灯,屋子里登时亮堂不少。
她道,“小姐,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您早些休息。”
“嗯,我知道。”郭娆点点头,香云遂不再多言,福身退了出去。
今夜的月亮是一弯月牙,光晕皎洁,在一片无垠黑暗中,它散发着悠远而神秘的美。
这种时候,正适合人坦露心事。郭娆打开了窗,看着窗外的夜色出神。
从某种程度来说,她现在和林姝棠是一样的,都没有父母,有亲人胜似没亲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林姝棠家破人亡,孤独无依,最后只能依附柳玉廷而活,离了他,这偌大的京城,皇亲贵族林立之地,她便什么也不是了。
就如今日,她一个弱女子,受了伤害躺在地上,血流满地,人来人往的大街,却换不来别人一个同情的眼神。
她怕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那样,举目无亲,孤苦惨淡。
她知道季瑜在乎她,可那在乎,是源于他对她的喜欢,所以愿意纵着。要是有一天,他不再在乎她了,不再对她好了,那又该怎么办?
即使他承诺会娶她,可是那又如何?当初林姝棠和柳玉廷都成了未婚夫妻,结果呢,一夜突变,所有一切分崩离析。
任何事情背后可能都隐藏着一个意外,她赌不起。
她不是老夫人的亲外孙女,没有向老夫人撒娇任性的底气,没有季瑜,她什么退路也没有。
现在年轻,有一副好皮囊,他也正是好奇那种事的年纪,若是这段时间,借着他的宠爱,成为他的第一个女人,走过一段柔情蜜意,日后就算他厌倦她了,他也总会念几分旧情不是?
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谁好,他从老夫人那里保下她的命,答应替她查清父亲之死,她知情识趣将身子给他,那日后就算两清,也没有谁欠谁人情了。届时她只求他念着往日情分,予她一方安隅,她余生将常伴青灯古佛,为母诵经祈福。
郭娆从案桌里翻出那本春宫册来,看着里面各种姿势的交缠身影,突然苦笑起来。
每次发生什么,她总是惊疑不定,归根结底,还是她不够信任季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