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思虑片刻,对纪晴桐道:“好了,没事了,你且在王府安心住下,其它的事,以后再说。”
“可是我若在此住下,我弟弟怎么办?”纪晴桐眼角泪痕未干地看着长安问道。
“放心,待彭家被抄的时候,我会叫人把他带过来与你团聚的。”长安和颜悦色地安慰她道。
纪晴桐呆住了。
自从进了十二月,盛京的雪下下停停,天就没放过晴。
不过慕容泓最近的心情却不错,原因很简答,在历经了一年的痛苦煎熬后,云州的战事终于结束了。朱国祯兵败自杀,云州重新回到了大龑的版图之上,虽说被福州分去了三分之一的领土,但此战是他继位以来的第一场战役,赢总比输好。再者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当整个大龑都在他手中之时,区区福州,区区陈家,又何足挂齿?他不是他兄长,陈家对付他兄长的那一套,到他这里,可不会管用。
这日盛京依旧是细雪纷纷的天气,慕容泓下朝后往长乐宫去,半道却遇见了陶行妹尹蕙一行,诸人见了他慌忙行礼。
“都起来吧。”阴冷的雪幕下,慕容泓面白如玉眉目如画,天家威严也压不住的清艳容色乍一打眼便让一众女子心口阵阵发烫,头都不敢抬。初见便知陛下是天下罕见的美少年,随着时间的推移,少年拔高了个子气势日盛,越来越像个真正的男人,然其美色不见消退,却有越来越让人不敢直视的趋势。
面对这样的陛下,尹蕙不知旁人作何感想,反正她的心中感到有些庆幸,庆幸陛下不亲近她,如若不然,她怕不是要手足无措语无伦次了。
“这是要往含章宫去?”慕容泓今天似乎有些谈兴,但这谈兴却是冲陶行妹一人去的,因为他问的是陶行妹。
陶行妹已经很久不曾与他说过话了,见他突然相问,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道:“回陛下,妾等是想去鞠室蹴鞠。”
虽然当初陶行妹进宫非是出自慕容泓的本意,也曾一度让他极为恼怒,但经历了对长安的求而不得之后,慕容泓再看她,不免就带上了几分惺惺相惜般的感觉。
听了陶行妹的话,他点了点头。
他不出声,陶行妹等人也不敢走,默了一瞬之后,他又道:“你二哥回来了,今年除夕,朕准你回家团圆。”
陶行妹猛然抬起脸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满是久违的熠熠神采,下意识地问:“真的吗陛下?”问完之后才发现这样质疑陛下的话实在是大为不敬,于是忙又行了一礼,忍得住激动之情,却忍不住语气中的雀跃之意,道:“多谢陛下恩典。”
慕容泓见她高兴,心中也跟着松快起来,这世上能让他在意的人没几个,陶家兄妹虽然只是勉强排得上号,但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他唇角几不可见地弯了弯,道:“你们去吧。”
慕容泓离开后,陶行妹想起可以见到暌违一年的爹娘还有她凯旋的二哥,心情自是好到无以复加。才人栾娴在一旁不无羡慕地恭维她,而尹蕙和裴滢两个却落在了后头。
裴滢似乎比陶行妹还雀跃,边走边凑在尹蕙耳边低声道:“尹姐姐,你看到没,陛下套着你做的手捂子呢。”
尹蕙双颊一红,她怎么可能看不到?只不过……只不过不要说旁人,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真实罢了。她做的手捂子,陛下居然真的用了。那看起来遥不可及,就算她进了宫也仿佛与她隔着一条天堑般的陛下,居然用着她做的东西。脑子里一浮现出这个念头,便觉得如同做梦一般。
“尹姐姐,你说陛下每次套着那个手捂子的时候,会不会想起你这个送他手捂子的人?”裴滢见她脸红,愈发起了打趣的兴致。
尹蕙羞极,掐了她一把道:“陛下的心思,岂是你我能猜度的?别贫了,赶紧走吧。”
慕容泓回到甘露殿,把手捂子摘下来递给长福,又去内殿换了衣服,这才在书桌后坐了下来。
爱鱼叼着一只银灰色锦缎做成的小鱼从书桌前轻快地跑过,慕容泓盯着它看。
一旁的中常侍张让见他看猫,便凑趣道:“陛下,这阵子爱鱼还真是名副其实呢,有了这鱼,连那鳖都不要了。”
“雕虫小技。”慕容泓淡淡一句,语气中微带不屑,摊开奏折垂下长睫开始理政。
张让:“?”雕虫小技,什么意思?
慕容泓才看了两本折子,褚翔求见。他屏退殿中诸人,独留了褚翔在殿内,问:“外头什么情况?”
褚翔半是钦佩半是忧虑,道:“回陛下,自谢雍弹劾了李群秀之后,丞相明哲保身隔岸观火,太尉忙着处理兖州之事无暇他顾,风向几乎一边倒,谢雍在李群秀拥趸的攻击下几乎全无还手之力。可是自从您用上了尹选侍做的手捂子,那风向突然就变了,今天谢雍的父亲七十大寿,谢府那可是高朋满座门庭若市啊。您……该不是一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用着那手捂子的吧?”
“你想多了,朕用它,纯粹只是因为手冷。”慕容泓一本正经道。
褚翔眼中满满的不相信,不过他不是长安,即便与慕容泓熟得不能再熟了,也时刻牢记着主仆君臣的本分,不敢什么话都说出来。
每当可以接的话没人接时,慕容泓总不免想起长安来。虽然在对话上找乐子在他眼中绝对是件很幼稚很愚蠢的事情,可是……他就是想念长安与他耍贫嘴的日子。
她在时,他还挑剔她的言辞与态度,时常因为她的大胆或叛逆而气恼不悦,可自她走后,再想起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才发现就连那些争吵,余味都是甜的。
兖州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她和钟羡伤势未愈,年后方能启程回京,也不知情况究竟如何。
还有半个月才过年,年后回京的话,兖州到盛京快马也得十来天,她伤愈不久,行程定然不能匆忙,那么至少也得一两个月才能到盛京了,好长……
慕容泓瞟了眼不远处多宝阁上的那排捏面人,心中暗暗发狠:这样悔不当初的决定做过一次就够了,以后绝不会再让她离开皇宫半步。
然而刚发完狠,他想起长安那野马般的性子,心中又有些犹豫起来:此番放她出去受了大罪,若是回来再不给她一些自由,怕是就要翻天了。
罢了,就让她把活动范围扩大到宫外吧,不离开盛京就成。兖州之行,她功在社稷,这是她应得的。
第390章 除夕夜宴
转眼便是大年三十,这日上午,纪晴桐一人坐在窗前,表情木然地看着外头那两株开得如火如荼的腊梅,眼神空洞满心茫然。
她曾恨透了杀她全家的刘光裕,连带的恨透了赵王,赵王府的所有人。再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住在赵王府内,而整个赵王府,除了那个被送去盛京做质子的刘光初外,居然也会如她纪家一般,被人斩尽杀绝。
她恨冯士齐,冯家也已家破人亡。
她恨彭继善,安公子说会为她报仇,但其实自从刘光裕死了之后,她对复仇一事已看得淡了,因为她发现,仇人的死,并不能抹平她心中的伤痛,更不能让她和弟弟的生活从此无忧。没了这一只魔掌,总还有下一只魔掌在别处等着,于他们这样势单力孤的人来说,总归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罢了。
事到如今,她今后会怎样她都无所谓,可是行龙,她希望行龙能有一条出路,能成家立业,把纪家的香火延续下去。但是出路在哪儿呢?他们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甚至身无分文。
行龙唯一的依靠是她,而她却已被人糟蹋,即便愿意舍身去换他的出路,这不洁之身,又有谁要呢?
未出事前,她曾觉着安公子或许对她有些好感,可再见面,安公子却说与她无亲无故,为她报仇,也不过是因为他不想失信于人而已。撇得这般清,定是嫌弃她无疑了。待到行龙被救回,他们姐弟再无理由承他庇护,届时,又该何去何从呢?
想到绝望之处,纪晴桐忍不住潸然泪下。若知这张脸这般不祥,一早便该划破了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