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道:“前几日,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因生病被送回赵府,丞相又选了一名侍女进宫去伺候皇后,听闻那名侍女是医家之女。”
刘璋冷笑道:“赵枢这是急着抱外孙呢。云州那边呢?”
“不出所料,那陈若霖接了皇帝的圣旨没几日,便马失前蹄,从马上摔了下来。福王便借此机会让他回榕城养伤,换了福州的上将军陈良安接替了他的位置。”
房中安静了一瞬,刘璋道:“小皇帝还是有些本事的,所以,我愈发吃不透他此番派钟羡来我兖州到底是何目的?钟羡这小子,正直过了头,反倒显得有些傻,在我印象中,他爹钟慕白可比他精明多了,不知怎么会培养出这么个儿子来。”
“钟慕白只此一子,许是过于溺爱,才宠得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拒绝王爷的联姻美意。若非他姓钟,就凭他个人,又哪里入得了王爷的眼?”幕僚不着痕迹地拍马屁道。
刘璋摆了摆手,道:“我若真想招他做女婿,有的是办法逼他就范,何必征求他的意见?之所以有此一举,不过是为了配合光裕那小子罢了。”
幕僚恍然道:“哦,原来世子请冯士齐过府,是王爷的授意?我还当他真那般大胆,敢在王爷眼皮子底下玩花样。”
刘璋目露狠戾之意,道:“小皇帝不是想让他来我兖州推行军田制么,好,我就给他一块地方让他去推行军田制,至于他若是为此出了什么事,本王可就爱莫能助了。”
“王爷英明。”
“还有什么事要奏报么?”
“还有一事,我们在宫里的眼线说近两个月皇帝身边一个很得宠的小太监忽然不见了踪迹,长乐宫那边对外说是那小太监犯了错,被皇帝发配去看守帝陵了,但那个小太监并没有出现在帝陵。”
“你的意思是,那个小太监很可能跟着钟羡来了兖州?”
“是。”
刘璋不以为然,道:“便是真的,那又如何?一个小太监,还能在我兖州翻起什么风浪不成?”
“王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太监固然不足为虑,但皇帝派他前来的目的却值得斟酌,您别忘了我们跟那边……若是皇帝得了什么消息才派他前来意欲利用此事分化我兖州内部势力,倒是大大不妙。”幕僚压低了声音道。
长安听见这句话,不由竖起了耳朵,心思:跟那边……听这幕僚的意思,难不成指的是赢烨那边?
她思虑之下目光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瞥,居然给她瞥见身边那铜盆内的灰烬中似乎有一角未燃尽的纸张。她偷摸地伸手过去拈起来一看,上头只留了半角印章,本着贼不走空的信条,她将这半角纸张收了起来。
刘璋似是考虑片刻,才道:“你说的有理,那钟羡身边可曾发现这样一个人?”
幕僚道:“钟羡身边的人我们早已摸查清楚了,除了随行的奴婢侍卫之外,唯有一个姓李的对外宣称是他书童的男子形迹可疑。”
刘璋道:“不要打草惊蛇,先派人盯住此人,看他有何动向。”
幕僚领命。
刘璋见他无事可奏,便令他退下。
长安见他遣退幕僚自己却不离开,心知不好,两侧一看,几步开外的角落里恰有一盏落地灯,灯旁边是只花凳,上面放着一盆不知是何品种的藤蔓植物,枝叶繁茂。她便趁着幕僚开门发出声响之际蹑足过去在花凳之后缩着身子躲了起来。
躲好之后长安才发现这个位置并不很好,若是刘璋待会儿不到屏风后面来,或者来了之后不往这边看还好,若是他往这边看,自己必会暴露。虽说她随身携带了铁盒子,但刘璋是个武将,门外就是王府侍卫,她没有丝毫把握能在麻药药效发作前将他制住。
她心中暗悔:到底是急功冒进了。
与此同时,刘光裕,冯士齐与钟羡正在前面的客厅商议去冯士齐父亲冯得龙的驻地推行军田制一事。刘光裕说,因为冯得龙的驻地在兖益边界,百姓多受贼寇滋扰,都往内地迁徙,是故那里十室九空,纵有田地,无人耕种,正适合钟羡去推行军田制。
钟羡虽不信任刘光裕的人品,但有外表看起来沉着稳重的冯士齐在一旁,而且他此番说辞也得到了冯士齐的认同。他认真考虑过后,觉得可以一试。
冯士齐说还有十余日便是赵王的寿辰,届时他父亲会派与他一同镇守边关的二弟代他回来向赵王贺寿,若钟羡有意去那里推行军田制,寿宴过后可与他二弟一同回去实地考察并与他父亲详议此事。
冯士齐在说话时,钟羡本来一直看着他的脸,可不知为何眼前却阵阵模糊起来。他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眼前不见清晰,脑中反而一阵晕眩。他情知不对,想站起身,惊觉身体竟也不受自己控制了,手一扶桌沿,将手边的茶杯打翻在地。
冯士齐站起身来,看着站立不稳又跌在椅子上的钟羡,问刘光裕:“钟公子这是怎么了?”
刘光裕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之色,又抑或说,根本不屑掩饰,道:“许是方才在席上多喝了几杯,醉了。今日就谈到这里,你先回去吧。”
“那纪家姐弟之事……”冯士齐站着不动。
刘光裕一边叫人进来扶钟羡去后院客房休息一边道:“我说过的,只要你能促成此事,纪家姐弟之事,我再不过问。”
第346章 钟羡中招
客厅,钟羡撂倒了第六个试图上来抓住他的王府家仆,却也因为头脑昏沉身形不稳而踉跄着倒退到墙边,险些跌倒。
刘光裕在一旁拍手,赞道:“好,中了‘将军卸甲’还能跟人动手的,你是头一个。钟大人果然好定力,好功夫。”
“你想怎样?”钟羡极力想稳住身形,无奈四肢越来越无力,而下腹处却阵阵热了起来,以致于他胸口发闷喉间干渴,难受至极。他硬撑着,额上的汗将他的鬓角都湿透了。
“想怎样?”刘光裕缓步踱到钟羡跟前,突然抬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上前蹲下身子看着挣扎着想起身却又力不从心的钟羡道:“太尉之子,新科状元,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知州大人,听听你这名头,真是好威风呐!你知道这‘将军卸甲’是什么吗?前朝名将孟廷光听说过没有?那可真是高风亮节剥皮割肉都不皱一下眉头的真汉子。一剂‘将军卸甲’下去,他把含辛茹苦拉扯自己长大的寡嫂给睡了,后来虽自杀谢罪,奈何一世英名已然毁于一旦。你知道他为何羞愤自杀么?因为这将军卸甲吧,虽然能助兴,但不会迷乱你的神智,也就是说,不论到何种地步,你的神智始终是清醒的。我呢,就想看看,你到底是连孟廷光都不如的真君子,还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卑鄙!你有种,光明正大真刀真枪地冲我来。”钟羡挣扎了半天,终于还是倒在地上无力起身,喘着粗气盯着刘光裕道。
“光明正大真刀真枪?那多无趣啊。便将你打得半死,又怎及此刻乐趣的十分之一?浑身无力是不是?放心,该你有力的时候,你自然就有力了。来人,把他挪到后院客房。”刘光裕站起身,不无得意道。
刘璋书房,幕僚出去之后,书房内一时安静下来。
长安伸手捂住自己的口鼻,生怕自己紧张之下呼吸声太大被刘璋察觉。钟羡能发现屋顶上有人,可见他们习武之人的耳目比寻常人要灵敏不少,这刘璋是历经沙场的老将,这方面比之钟羡应该只会更强才是。
呼吸一旦屏住,心跳却渐趋激烈起来,而刘璋那边却一直没什么动静。天原本就热,长安再这么一紧张,顿时就出了一身的汗,好在身上的夜行衣是棉布做成的,吸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长安甚至怀疑刘璋一直坐那儿不动是不是因为已经发现了她的存在?因为不确定她的身份和实力,而双方距离太近,所以才采用这敌不动我不动的心理战术准备先击溃她的心理防线?若他待会儿突然发难怎么办?
长安想了想,若是他真的发现了她并欲过来亲自抓她,她就杀了他。这么近的距离,对准他的头脸脖颈部位发射短箭,只要命中,足以致命。
只要刘璋死了,刘光裕就算名正言顺地继承王位,以他的德行做派,恐怕也是镇不住他爹手下那帮老将的,届时慕容泓只要使些手段从中斡旋,扶持一二名将领架空刘光裕也非难事。
打定了主意,抱着一腔视死如归的决心,她原本激烈的心跳又渐趋平缓起来。她放下了捂着口鼻的手,轻轻搭上左手袖子里的铁盒子,对准刘璋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