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付不起香油钱。”王家二哥局促道。
长安道:“不用你出。”
两人出了门向大雄宝殿走去。
“对了,二宝既然行三,为什么会取名叫二宝呢?”长安忽然问。
王家二哥道:“我大哥叫王招财,我叫王进宝,后来有了老三,爹就给取名叫二宝了。”
“原来如此。”至此,长安才确定此人确是长禄的二哥。
两人堪堪走到大雄宝殿右侧,后头忽嘻嘻哈哈地跑来一女子,口中道:“放风筝,放风筝,秋君哥哥,放风筝咯。”
长安一抬眸,便见一女尼牵着风筝跑到前头去了,还回过头对她挤眉弄眼地笑,道:“你看我的风筝飞得高不高呀?”
长安瞧这女尼似乎精神有些问题,正疑惑,后头又追来两个小尼姑,其中一个连连喊着:“净莲,快站住!师父说不能到这里来玩的。”两人经过长安身边时,匆匆行了个佛礼,便接着追了过去。
那净莲见有人追她,愈发开心,一边跑一边频频回头笑。
今日天气不错,天和气清万里无云,长安伸手在额上搭了个凉棚,仰头看着天上那只风筝。
那净莲一回头,却忽然停了下来。
“秋君哥哥,秋君哥哥!”她将手中线圈一扔,抬步就向长安这边跑来。
“净莲,你认错人了,这哪儿有什么秋君哥哥?”两名小尼姑忙一左一右挟住她的胳膊,试图强行将她带走。
“放开我!那明明是秋君哥哥,秋君哥哥来看我了!秋君哥哥来带我回家了!”净莲激动地挣扎着,见挣不开两名小尼姑的挟制,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过后,居然扭头就去咬旁边小尼姑的耳朵。
小尼姑显然早防着她有这一手,紧急关头慌忙放开她的胳膊往旁边退了一步,这才没被她咬到。
净莲见这一招有效,又对另外一边的小尼姑如法炮制。成功挣脱两名小尼姑的控制后,她撒腿就向长安这边狂奔而来。
长安方才见这女尼看着这边叫什么“秋君哥哥”,并不知她到底在叫谁?如今见她竟然是奔着自己来的,正想躲,一转身却与木呆呆的王进宝撞了个正着。
就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工夫,那净莲便已跑到近前,从身后一把抱住长安高兴道:“秋君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的,你一定会来带我回家的!我们这就回家好不好,好不好?”
“呀呀,这位师太,有话好说,我不是你的什么秋君哥哥,你先放开我好不好?”被一个随时会咬人的精神病患者抱着,纵然长安自觉胆大,也有些承受不住。
净莲动作一顿,放开长安将她扯得转过身来,质问:“你明明就是秋君哥哥,为什么不承认?你终究还是嫌弃我做过妃子,伺候过别的男人是不是?可你明知道那不是我自愿的!既然你嫌弃我,为什么又来找我?我恨你,我恨你!”
她一边喊叫一边大哭一边撕扯自己的头发,那疯狂的模样惊得长安倒退两步,唯恐她扑过来咬她一口。
好在这时赶来四个孔武有力的女尼,抓住那净莲将她强行带走了。
“对不住安公公,寺人看管不严,惊着您了。”一位四十左右的女尼上来向长安赔罪。
长安笑笑道:“无事。只不过,师太,这遁入空门之人,青灯古佛修身养性,该是最六根清净与世无争的,怎么还疯了?”
女尼道:“安公公有所不知,这净莲送来莲溪寺时便是这般模样,并非入了佛门才变成这般模样的。”
“哦,想不到我佛慈悲,竟连疯癫之人也收,那吃不饱穿不暖的穷苦之人定然也是来者不拒了。如此这寺中竟还未人满为患,倒是奇事。”长安道。
女尼道:“安公公开玩笑了,这莲溪寺是皇家寺院,原本就是为了收容宫里头被废或受罚的嫔妃,抑或老弱病残无家可归的宫女而设的,里头人出不去,外头的人自然也进不来。”
长安了然:“原来如此。”
辞别女尼之后,长安带着王进宝来到大雄宝殿前,对他道:“你进去拜吧。”
王进宝跨入门槛,回身看着站在门外的长安问:“安公公,你不进来拜拜吗?”
长安看着殿中慈眉善目的弥勒佛,脑海中闪过长禄被勒死时那涨成紫红色的脸,道:“我不配。”神佛,她是不信的,忏悔,她亦不屑。明知今后还会犯下更多罪孽,又何必在人前惺惺作态呢。
王二宝拜佛进香时,她就站在殿前回想方才那净莲为何会突然将她认作什么“秋君哥哥”。她第一次跑过她身侧时曾回过头来看到了她的脸,但当时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由此可见,净莲将她认错,并非是因为她的长相。
那会是因为什么?
长安想起净莲最后一次回头时自己的动作,手在额上搭了个凉棚,仰头向天上看。
难道是因为这个姿势?但这个姿势似乎也不具备什么特殊性。
长安重复了一遍当时的动作,无意间看到因为抬手的姿势袖子滑了下来,露出了她的手腕。手腕内侧三寸处在粹园扎破的伤口血痂还未脱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犹为醒目。
她凝视着自己手腕上的血痂,脑海中一段因为细枝末节微不足道而已然模糊的记忆在她的竭力回想中一点一滴地清晰起来。
最终,当那副场景恍若昨日一般完完整整清清楚楚地呈现在她的脑海中时,她眯着眼缓缓笑了起来,心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196章 下马威
长禄的骨灰被装在一个直径一尺来长的小坛子里,长安知道这不过是长禄的一小部分。以现代的火化技术还得高级套餐才能将尸体灰化得差不多,眼下这种用木材堆起来烧的火化方式是不可能将人完全烧成灰的。
王进宝抱着坛子又开始呜呜咽咽地用袖子擦眼泪。
长安将他带到客舍里,从袖中拿出那张银票对他道:“这张银票是二宝生前积蓄下来的俸禄加上我们几个与他同殿当过差的一起凑的,不能让你大富大贵,但只消你好生谋划,想来也够你半辈子衣食无忧了。我也不知现在外头的世道到底太不太平,保险起见,你也别穷家富路了,启程时去宝泰钱庄取个二三十两银子出来用作盘缠,其他的依旧换做银票缝在腰带里。万一路上遇见打劫的,别顾惜银子,保命要紧,将你身上所有的银两都给他们,想来也能保命了。至于剩下银票……我也不知哪家宝泰钱庄离你老家最近,到时你只能找可靠之人打听一下了。”
王进宝木呆呆地看着她。
“你记住了没?”长安问。
王进宝摇摇头。
长安:“……那我再说一遍。”吧啦吧啦,说完后再问王进宝,王进宝还是摇头。
长安叉腰,耐着性子问:“你到底哪里记不住?”
王进宝瑟缩着小声道:“我不是记不住,我……我是听不懂,什么银票,什么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