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实在气不过,一群年少气盛的男孩子纠集起来,冲去贸峻投资办公楼找人算账去了。
仲夏大步迈向扶梯,准备赶去阻止。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贸峻投资是强的一方,小飞不能鸡蛋碰石头。希望现在事情还没闹到她担心的那种糟糕程度……
手机却在这个时候震动了,是店员王钊打来的,声音带着哭腔。
“夏姐,不好了,飞哥让人给打了,伤很重,我们在医院,身上钱不够......”
……
医院是仲夏最不喜欢去的地方。刺鼻的、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儿,身穿蓝白条纹服,或沮丧、或疯狂、或忧伤、或迷茫的病号,来来往往的、神情淡漠的护士……数年来,每当看到那红色的十字,眼前便闪现这种画面。
仲丽琴,她的母亲,就住在类似的地方——那是一家精神病人疗养院,继父刘华在那里照顾母亲。
她多么渴盼全家人过上普通百姓的生活,可是,不知何时母亲才能出院。
现在,弟弟也进去了。
仲夏看着病床上昏睡着的弟弟,眼底止不住地发酸。刘飞头上缠着厚厚的、血迹斑斑的绷带,双目紧闭,唇色苍白,哪里还是平时那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
他头部破了个大口子,缝了二十几针,右臂和左腿骨折,肋骨断了两根。
跑去贸峻说理的男孩们被一帮凶恶的打手堵在大门外,个个身强力壮,挥舞着棍棒......
刘飞昏睡过去之前,拉着她的手忏悔:“姐,对不起,我不该跟着他们去打架,可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一帮强盗!咱们费了多少心血把店子装修好,现在本儿还没回来就赶我们出去……姐姐,我太没用了。”
仲夏揉着酸涩的眼睛。
都是她,她要不睡懒觉就好了。有她在,怎么也不会让弟弟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五年来,刘飞默默地和她一起打拼,风里来雨里去,辛辛苦苦的,谁也没有刘飞更明白这小小店铺的重要性。
病床另一侧坐着的王钊和李其抬头看她,满脸羞惭。
王钊和李其都是来自西部农村的穷孩子,是刘飞的初中同学。
五年前,就在仲夏以出色成绩结束毕业会考的时候,仲丽琴忽然疯狂地自残,差点把自己的左手砍下来。
仲丽琴被诊断为有自虐倾向的间歇性精神病。养父刘华托了一大圈人,终于找到现在这个还算文明的治疗中心,允许家属长期陪护,但医疗费高得吓人。
刘华变卖了名下唯一的小杂货铺,缴纳医疗费。此外,还要日夜照顾随时会发病的仲丽琴,全家生计无着。
经过一番考虑,仲夏决定放弃高考,去到繁华的南方寻找赚钱机会。
而当时刚刚初中毕业的刘飞,就带着一脸稚气的王钊、李其,三个单薄的少年执拗地缠住了她。
仲夏和刘飞他们就读的中学位于城乡结合部地带,是一所不起眼的民工子弟学校,学生成分复杂,四个孩子备受欺凌。
“你们和我不一样啊。我好歹中学念完了,要知道,初中学历太低,你们在这个年纪辍学,牺牲太大了……”
仲夏苦口婆心地劝。刘飞就是像今天这样,倔强地,又带着一点羞愧地,小声告诉她,他们三个人在学校已经待不下去了。
三个少年联手,把欺负仲夏的那些坏学生狠狠教训了一顿。
“……他们认识社会上的人,放出话来,要我们这辈子都别想回学校混了。姐,反正我们成绩也差,三个人加起来考不到两百分,继续读下去也没啥用,既然这样,还不如跟你一起去干事业。一个好汉三个帮,我们都是男人,可以保护你呀。”
仲夏无奈地答应了。三个男孩虽小,却都脑子灵活,满腔热忱,勤恳踏实,跟她在一起,真的相依为命,好像一家人。
王钊李其都比刘飞小一个月,刘飞把他们当亲弟弟,打架的时候拼命护着,所以伤成这样。看两个男孩的表情,好像恨不得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自己。
仲夏抹净泪珠,吸吸鼻子,对两个男孩露出微笑,悄声道:“别自责了。人活着,没有伤到内脏,还手足俱全,这就挺好。”
……
一周过去了,刘飞熬过了最危险的时期,剩下的就是慢慢养身体。
“夏姐。”病房门开了条缝,李其在外头冲仲夏招手。
仲夏跟着李其走向护士站,边走边盘算。
李其告诉她,医院催着续费了。
生意少了很多,尚在运作的几个单子,货款都还没回来。存款只剩一万了,看刘飞这光景,起码还得住一周,快月底了,两个少年的工资她是从来不拖欠的...........
小护士把一张浅黄色的,印着一行行机打小字的纸张递给仲夏,缴费清单。
看着最底下那行灰色的数字,仲夏怔愣住。
两万块。她上哪儿去凑这不够的一万呢?
关于刘飞他们的受伤,电子城的小业主没有敢报警的。生怕雪上加霜,被扣上聚众滋事的罪名,他们更关心的还是退租金和重找摊位的事。所以,刘飞伤成这样,无法讨回公道,就更不用提什么赔偿了。
“夏姐别愁。” 李其乖巧地说,“我和王钊不要钱都行,先紧着飞哥。”
那也不够啊。仲夏拍了拍李其的肩膀,拿出手机,想在通讯录里找个能伸把手的人。
手机忽然亮了,有来电。
“石姐?”这是隔壁店铺的老板娘,她的儿子也和刘飞一样被打了,只有轻伤,没住院,娘儿俩还来看过刘飞。
石姐气呼呼地说:“小夏,你知道吗,那个姓何的又变卦了,要我们三天内全部搬走,不然就带人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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