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敌人,就连谢将军的亲兵都已经分不清了。
城头上的人,就是雁回关守将谢尧。
“雁回关守将谢尧,在下凉大军来袭时,独自领兵,亲上城楼,守了雁回关八天,守关将士看见他站在城头,便破釜沉舟,百死不悔,但终究弹尽粮绝,敌兵于第八日凌晨破关登上城楼,乱军之中,不知是谁杀死了这位年轻的守将……”
秦峰施施然回过头,看见被他钉在地上的李道长居然爬了起来,他抬起手,陌刀应召而来,落在他掌心,嗡鸣不断。
于是秦峰拍了拍刀背:“别吵,我也想砍的,但是砍了白费力气,这个鬼修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旁门左道,能把自己的意念短暂投射到另一个人身上,和附身还不太一样,总之砍上去死的只是一个炮灰道长,她本人伤不到。”
“李道长”惊讶:“不错,你对法术也不是一无是处。不过你看得穿我这点把戏,难道不想试试破解前缘镜?离关键的时间点很近了。”
秦峰回头,城头上的白衣将军远比天边的圆月还要皎洁耀眼。
“确实没多少时间了。”秦峰惆怅地掏出手机,又开始疯狂拍照。
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动作,连鬼修都一时无语,半晌后勉强说:“我提醒你,死亡会造成重创的,还是说——新任的黑无常大人看清了白将军凉薄无情的本性,准备投效孤了?”
秦峰不紧不慢,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唔,我刚死过,我当然知道死亡会带来什么……不过你真身不敢过来,这个小炮灰的道基算是被我废了,你意念降临在他身上,除了嘴炮,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鬼修完全不生气,反而愉快地地笑起来:“你不也是只能口头刺激我?你不是不想做什么,是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做,只能傻看着干着急。”
前缘镜,再加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上古邪术,秦峰坦诚地点头——他还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历史是不能被更改的,雁回关的烽火烧到了第八日,前三天守城的是女将军谢尧,后五天守城的……也是雁回关守将,将军谢尧。
这个名字宛如被鲜血描画,每一笔,都是天下苍生。
下凉国的大军登上破败的城墙,此时他们赫然发现,城中守军早已按照命令有序后退,集合残部,在城中分批次阻击,为撤离的民众断后。
那位白衣将军实在是吓破了他们的胆,以至于他们竟然没有发觉,最后这一个晚上,城头其实几乎已经撤空了,只剩这位白衣将军。
他太标志性了,以至于下凉国的军队以为,他还在,守军的主力就还在城里负隅顽抗,等着用最后的力气咬断他们的咽喉。
千军万马欢呼咆哮着冲上城头,以为终于打得对方无力反抗,却只在那里看到长身玉立的白衣将军,只一人,就敢与几万雄师正面交锋。
下凉军队缓缓裂开,走出那位魁梧的指挥使,他手中一把大刀,与对面的白衣将军形成鲜明对比。即便白色的衣袍已经沾满尘埃和鲜血,那个人依然风光霁月,高雅如流觞曲水。
“宛州谢氏的银枪,果然威名赫赫。”指挥使阴沉地说,“本将被你阻挠这八日,但终究,还是本将赢了。”
“是吗?”白衣的将军笑起来,“我雁回十万城民俱安好,我中原千里良田不枯,况且……”
风沙中,悠长壮阔的号角声忽然响起。
白衣将军狡黠一笑:“你走不了了,援兵已到,足下就在临死的美梦里占领中原去吧。”
是个圈套!
——是这个人是故意放出风声,说中原朝廷内忙着争权夺利,援军和补给都来不了,然后骗下凉大军与他打消耗!
下凉国军队大惊,指挥使暴怒,抡起那柄阔刀,迎着刀锋,谢将军握紧他的银枪,目光却看向远方。
他不必迎战,因为他一丁点枪法都不会。
但是他赢了。
“宛州谢氏,谢尧——”指挥使怒吼的声音里带着极度的不甘,一刀劈下,血透白衣,疯狂的敌军扑了上去,撕碎了那耀眼的月光。
鬼修笑起来:“来不及了。”
秦峰叹了口气,放下手机,遗憾地转过头:“来不及啦。”
鬼修:“???”
镜面炸开一道炫目的银光,那把银枪忽然从记忆里刺穿虚空,迎着“李道长”冲了过去,秦峰咧嘴一笑,默契至极,抄起陌刀悍然冲上,金光横向一闪,拦住“李道长”的去路。
鬼修大惊,瞬间神识离开,但事发突然,两个无常动手得毫无预兆,她就慢了那么零点几秒,索命的无常印已经落在了她的神识上。
“不用追。”谢祁连翩然落地,眼含杀气与笑意,“跑吧,让你先跑个三十九米。”
秦峰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前缘镜在谢祁连离开后咔嚓可擦碎成粉末,白衣无常收回银枪,迎面却撞上了自家搭档傲人的胸肌。
“哎——”谢祁连被按着发出微弱的抗议,遭到搭档无情的忽视。
秦峰紧紧抱住谢祁连,埋首在他发间,半晌,才喟叹地说道:“完蛋了,我要被我的好搭档帅到生活不能自理了!”
谢祁连拍打他的后背:“……你……松开我,腰被你勒断了……”
于是秦峰听话地松开他,不过依然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双手拢在谢祁连身侧,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活生生把见惯大风大浪的白无常都给看得耳朵红红的。
耳朵红得都快滴血了,还有向下蔓延的趋势,于是谢祁连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你是怎么发现的?”
“发现什么?”秦峰眼睛亮亮的。
“发现你什么都不做我也不会出事啊。”谢祁连笑起来,“我还担心你又关心则乱,拿你的小拳拳一边哭一边乱捶镜子呢。”
秦峰当即用他的“小拳拳”捶了谢祁连的肩膀一下,啧了一声:“这个很好发现。”
谢祁连狐疑地斜眼,秦峰摇头笑着说:“我坦白,本来确实只是80%肯定,我是准备着万一不对,强行冲进镜子里也要把你拉出来的,但那鬼修一说话,我反而百分百确信了。那鬼修是个在人间作乱被你斩杀的暴君,死亡对她来说,是打击,是惩罚,是不堪回首的失败经历,但是……”
对于谢祁连来说,他以谢尧的名字死去,死后虽无牌无陵,天地为墓,也没有人祭奠,但他做了五日谢尧,却守住了背后十万城民,粉碎了下凉屠戮中原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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