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洵没想到儿子去找柳渔,竟找出一份人情来了,还是个朝廷官员的人情,同知,他们安宜县县令是七品,袁州同知,少说也得是从六品吧?
常言说朝中有人好做官,为商一道其实也是一样,生意人最是讲究个和气生财,也极看重人情关系的维护,哪怕陆家这样的小布铺,可能压根就用不上这个所谓的人情,然而能结交上这样的人物也让陆洵心中极是高兴,越发觉得四年前送儿子去袁州书院读书是再对不过的一件事情。
陆承骁因与杨存煦交情甚厚,倒没什么,只是能有这么一个意外的收获也颇高兴,当下回屋给杨存煦回信去了。
夜里,陆承璋夫妻二人就晚间这件事又聊了几句,陆承璋话里话外皆是可惜,“我这个三弟,生得是我们弟兄三个里头最好的,他运道也好,那年救了李家世叔得以去袁州书院读书四年,同窗里要么像王家那样的大户、要么衙内,往后说不好还有科举进士入朝为官的,偏偏他还就死心眼看上个村里姑娘了。”
想到傍晚八宝拎下骡车来的那些东西,陆承璋是真想不通,那李云璧明显就是对他这弟弟有意思,偏他冷冷淡淡多一句话都没有。
周琼英虽听到什么同知之类的也眼馋,可对于陆承骁要娶个乡下姑娘她倒觉得挺好,妯娌里头大嫂是乡下小户人家的女儿,这位三弟妹要是也是这般出身,那就数她出身最好,周琼英面上不说,心里挺乐见其成。
柳渔可不知道陆家还有这么两个人物,陆承骁果然如他所说,后边几日再没往柳家去了,而卫氏不需再下地后,柳渔白天的时间就全放在了做夏衣上。
有心要让卫氏眼前一亮,也不拿到外边做,只在自己的西厢忙碌,而卫氏也知她小心思,只要柳渔没有点灯熬油去做针线,就都由她。
柳渔给自己做的这一身衣裳,因着外层用的宝蓝色妆花罗,本身就自带花色,不需要再绣什么,倒完成得快,耗时三天,实际上除去中间陆承骁来的那天,柳渔做这身衣裳正儿八经只用了两天。
衣裳做成了,她却并不穿出去,只是自己在屋中试穿了一回,就收进了箱子里,而后又进了西厢次间琢磨起下一件来。
再有十来日就是端午,柳渔原就有计划要给卫氏做一身夏衣的,又有那日陆承骁说他端午前会过来,柳渔想着以陆承骁的性子,届时怕是会携了节礼来,回礼是有大伯娘安排,但柳渔惦着陆家人收留了葛安兄妹二人一事,加之陈氏这番给的布料委实多,细布不说,只说那几匹绢罗,就值好几两银子了,逢到端午,她想着总归自己做些什么让陆承骁带回才是道理。
自然,她没有陆承骁那般不惧调侃,可不敢给陈氏做衣裳,思来想去,只有陆霜与她一般年纪,姑娘家往来正常,反倒是给陆霜送一身衣裳更为合适,尺寸也不需要烦恼,那日瞧着陆霜身量与她极接近,比照着自己的来就成。
至于陆家旁的人,她送东西不合适,想了想,因是端午,寻思着给陈氏和陆家两个孩子做个香包,心意便算是到了。
想着就做,在十几种衣料里又搭出一身适合卫氏的,一身适合陆霜的,便寻卫氏去给她量身。
卫氏这猛不丁听说还有自己的,一时都没回过神来,柳渔笑道:“大伯娘待我便如母亲待女儿一般,女儿给母亲孝敬衣裳,可不是再寻常不过的?”
把个卫氏感动得恨不能将人搂在怀里心肝肉儿的疼,恨不得这就是嫡嫡亲的闺女,儿子真真的,哪有闺女来得贴心可人。
笑吟吟由着柳渔量身,一边道:“我没生到女儿,倒享到了女儿福。”
等柳渔量好了后,卫氏笑道:“你给大伯娘做衣裳,大伯娘就给你做双鞋子,你那新衣裳也好有新鞋配,你自己选鞋面料子,若要绣个花儿朵儿的需你自己动手,旁的就都交给大伯娘就成,大伯娘做衣裳的手艺寻常,鞋子倒是做得不错,你祖母从前就只爱穿我做的鞋,都是我裁好片,她绣好再交给我继续做。”
柳渔笑了:“那敢情好,我一会儿就选了布给大伯娘送来。”
这娘儿俩个不是母女,倒处得胜似母女,柳渔在王氏那里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母爱,在卫氏这里渐渐得到些弥补。
柳渔给卫氏选的这一套,用的是团花罗,和她的妆花罗一样,不需要额外在刺绣上费功夫,倒是给陆霜做的衣裳,因外层主料是素罗薄纱,衣片上要妆饰就需要用上刺绣。
小东西用绣绷可以,这样的大件,却是要用到绣架了。
傍晚与两位兄长商量,柳晏平一挥手:“小事,二哥明天一早就跑一趟镇上给你买来。”
柳渔把绣架需要的尺寸说了,回屋拿了钱出来,柳晏平却是噗嗤一笑,揉揉柳渔后脑的头发就道:“不用你钱,二哥有。”
一旁的柳晏安转头就盯上了柳晏平,食指点着:“招了吧,招了吧!这回我有证据了。”还敢说没掏兔子。
被柳晏平一指抵到前额:“边儿去。”
“不!”柳晏安不干了,却不找事,而是眼巴巴凑了上去:“二哥,带上我呗,好兄弟怎能有钱一个人赚。”
柳晏平不搭理,他就直往跟前缠,脑袋被推开一回又一回,柳渔在一旁瞧热闹乐得不行,直到卫氏出来,这哥俩才都老实消停了。
绣架第二天一早柳晏平就弄了回来,卫氏奇怪,问哪来的钱,柳晏平不等柳渔说话就抢先开了口:“妹妹给的。”
卫氏狠瞪他一眼,道:“下回你妹妹再要让你买什么,你到我这拿钱。”
柳渔瞧了柳晏平一眼,没拆穿,等卫氏走了,她想起昨日二哥三哥闹腾的那一出,才悄声问:“二哥,你打猎了?”
柳晏平忙把食指竖到唇边,示意她噤声,而后小声道:“没进山,就是偶尔田边掏几只兔子。”
柳渔无奈,劝道:“还是别这样了,大伯娘知道了要担心生气。”
柳晏平点头,“我省得了,后边也不折腾,这样来钱不多。”
他惦记上更来钱的法子了,只是还没琢磨出头绪来罢了。
绣架有了,柳渔后边的日子忙碌又充实,除却偶尔喂喂憨包儿,或是练练舞活动身子,大多时候都在做针线,临到五月初二,给卫氏和陆霜的衣裳就都做好了,又和卫氏一起包粽子,闲瑕着手做了几个香袋荷包,让柳晏平陪着去镇上香料铺子买了些香料填装上。
五月初三一大早,柳晏清也回来了,柳渔才拉了卫氏,要让她试端午的新衣去。
卫氏宠惯她,也好奇侄女神神秘秘在坐在西厢做的衣裳什么模样,依言进了西厢,等看到柳渔捧出来的衣裳时,展开一看,霎时惊住了。
那些布料她都是看过的,之前想着适合她年龄的约莫就是其中两三块,只是没想到经了柳渔的手,成衣会是这样惊艳。
到此时,卫氏终于明白侄女儿为什么敢说想开绣铺了,她还真有做这个的天赋啊。
柳渔笑着推卫氏去西次间把衣服换上,等人出来了,她自己瞧着亦极满意,叫卫氏再等她片刻,进里间把自己那一身宝蓝色的夏裳也换上。
宝蓝是个极挑人的颜色,穿不好便显黑又张扬,只是那罗料极薄,柳渔在底层用的浅色素绢,衬出来的宝蓝便成了更温柔明快的色泽,有妆花点缀,袖子和领口用了浅色绢料,偏柳渔肌肤白皙,穿上只衬得人愈发娇艳,比前几日在县里绣庄买的那套好看得太多太多。
两人相携出去时,等在廊下的弟兄三个都傻了眼,心里齐整整两个念头:
妹妹好美!
妹妹说能开绣庄,不是开玩笑的啊啊啊啊!
柳渔笑着牵了卫氏转了一圈,展示两人身上的新衣,自己更是俏皮的给兄长行了个福礼,笑问:“好看吗?”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