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郎经她这一提醒,才回过味来,想到王氏和柳燕也被哄着陪他们一道出去的,猛不丁一个激灵。
柳三郎和柳大郎不一样,他娘没了的时候他还很小,压根没什么记忆,有记忆的都是王氏,几乎就是王氏一手带大的。
虽说打小有柳康笙和柳大郎带着样,对王氏算不得多好,可也不坏,现在想到他爹为了让大房私下里发一注黑心财,把继母王氏都一并骗了出去,要卖了柳渔,心里不免就有些发寒,而后反应了过来:“那你之前腹痛……”
文氏大方承认:“装的,大妹妹待我不薄,平日里勤勤恳恳做活计就不说了,教我刺绣是一点没藏私,我没那么黑的心肝,瞧出来了还睁一眼闭一眼,以后怕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原想着娘回来了总能护着她,没想到……”
没想到王氏这么没用,人家都要卖她骨肉了,她还能被拿捏住。
这是柳三郎的想法,文氏瞧了出来,摇了摇头,道:“没那么简单,我看晚上那群人是冲着娘来的,那妇人待大妹妹颇亲近,可不像买主,怕是有些渊缘。”
只不知公婆什么把柄被人捏在了手里,被修理成这样也不敢吱一声,又想到王氏刚才那两句话,心里隐隐约约的觉出一些不安来。
柳三郎却没注意到这细节处,只当王氏是被打得狠了放一句再寻常不过的狠话,他想到的是柳大郎的怪异之处,问文氏:“那照你看大哥那边怎么回事,刚才听大嫂喊着要报官。”
文氏嗤一声,卖人的倒有脸嚷着要报官,合着就许她黑人,不许人反击呗。她撇了撇嘴:“谁知道遭什么报应了,跟咱们没什么相干,别去管。”
柳三郎自成婚后是被文氏收得服服帖帖的,当下点了点头,准备歇下了。
倒是文氏,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第一次认真审视她到底嫁进了怎样一户人家,顶着老大一个肚子,煎饼一样熬了不知道多久,身边的柳三郎已经鼾声如雷,文氏终于下了决定,起身抬手去推身边睡进了黑甜乡里的柳三郎。
柳三郎睡得迷迷糊糊被推醒,揉着眼问文氏:“怎么了?”
文氏把手覆在肚子上,低声道:“我想过了,若这一胎是儿子还好,若是个女儿,我看咱们想办法分出去吧?”
柳三郎那一点子睡意一下子给她这一句话吓没了,“分家?”
他半支起身子望着文氏:“你别说胡话。”
文氏摇头,把声音压得极低,道:“我想得很清楚,爹太偏着长房了,长房又阴毒,你只看今天大妹妹被卖这事,咱若有个儿子还好,若第二胎还是个女儿,女孩儿在这个家是个什么下场你还瞧不明白吗?柳天宝往后要是个丧良心的,咱们女儿未必就不会步大妹妹后尘,到时候跟今天这样下个黑手,再说一句走丢了,被人拐了,你能找谁去?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我心疼。”
柳三郎心一点点下沉,最后还是为父兄辩驳一句:“不会的,这到底是骨肉至亲。”
言下之意,柳渔不是亲生的,才会被那样对待。
文氏不以为然,“心生得黑了的人,知道什么骨肉至亲,你自己想想吧,反正这一胎是个儿子什么都好说,若生的是个女儿,我坚持分家。”
说着躺了下去,后半夜睡不着的就成了柳三郎。
又说长丰镇里,对柳家之事一无所知的陆承骁也睡不着,柳三郎是愁得睡不着,陆承骁不然,他是喜得睡不着。
陆洵今日回来,听陈氏说了往柳家村打听到了柳渔的情况,如陆承骁所言,心里只有高兴的,虽说家里是复杂了些,可儿子喜欢,姑娘人品模样又都叫村里人赞不绝口,自然是不差,逗了陆承骁几句也就点头了。
想到次日天一亮就能去提亲,陆承骁恨不得时间能长翅膀飞,哪里睡得着,可不就是把和柳渔相识以来的点滴放在心里覆去翻来的念想。越想越美,已是到了坐在桌案边也能给自己美笑了的地步。
八宝可算是长了见识,上一回是什么时候,哦,对,刚捡着那荷包的时候,然后是昨晚,到今天就更不得了了,一连乐了两晚上了,竟瞧不出丁点儿困色。
他掩住嘴把将到嘴边的呵欠压了回去,三少爷没事,他再熬下去,就离得道成仙,举霞飞升不远了。
八宝把身子一矮,往那桌边一凑,正正齐齐的让自己的脸出现在陆承骁视线里,一指眼下:“三少爷,您瞧我。”
陆承骁瞧他一眼,没瞧明白,问:“怎么?”
八宝把手在眼下青影上划一圈:“这个啊,您瞧,是不是不大好看了?显得特没精神。”
陆承骁失笑,一脚虚踢过去:“谁叫你这里守着了,回去睡你的。”
八宝闪了闪,嘿嘿笑:“小的可不是痛惜自个儿,我好看不好看的,也没人看啊,有什么打紧,但三少爷,您再不睡的话,明天怕是不会太好看,到时候……”
这话没说完,陆承骁眉头动了动,“行了行了,原来是变着法儿的让我歇着去,你就这张脸唬人,鬼主意一个接一个的,哪里憨厚老实了。”
八宝嘿嘿一笑:“那三少爷快睡吧,这不明天没准儿还能见上柳姑娘不是?”
这话可真中听,想着要见柳渔,陆承骁还真不熬了,打发八宝:“打盆水来我洗漱,然后你就赶紧回去歇着吧。”
八宝乐颠颠应了声就打水去了,原是要等着陆承骁洗漱好他再去把水倒了,却没想人洗到一半,想起件事来了,把手巾一摞,开了衣橱,对着一衣橱的衣裳瞧了一圈,犹疑一会儿,问八宝:“你看我明日穿哪身精神点?”
八宝登时乐了,凑前去出主意:“三少爷您穿什么都好看,不然挑一身柳姑娘没瞧过的?”
陆承骁笑起来,挥手道:“行,去歇了吧,帮我把门带上。”
一夜无话,翌日天刚亮,陆承骁就早早起来了,挑了一身品蓝色箭袖锦袍,收拾停当就去了父母亲住的正院候着。
陆太太惦着今儿去提亲的事,也起了个大早,去灶屋里转了一圈安排早食,回来就看到收拾得光鲜齐整的儿子,乐了:“你今儿倒稀奇,一大早上正院来了。”
陆承骁已被他娘打趣了两日,这会子脸皮也厚了,直接问:“娘,同媒人约的是什么时辰出发?”
陆洵一出来听到就是小儿子这猴巴巴的问媒人什么时辰出发,也是奇了,问陈氏:“你真没见着那姑娘啊?看他这样给我都忍不住好奇了。”
陈氏摇头:“昨儿去得不巧,就没见着,不过听说是个天仙一样的姑娘,也温柔知礼,看咱家这小子恨不能三书六礼可以一天走齐就知道所言不虚了。”
陆承骁也不在乎打趣,一家人用过了早饭,媒人也到了,若是柳渔在这里,定能认出,这媒人不是旁人,正是当日她花钱买消息的林九娘。
陈氏把今日要说的是哪家姑娘都与那林九娘细细说了,林九娘一迭声应下,收了陈氏的辛苦钱,这就准备往柳家村去了。
陆承骁见他娘还坐着,急了:“娘,您不一道去吗?”
给陈氏笑得不行:“傻不傻,这婚嫁之事都是媒人两头跑,哪有当爹娘的莽莽撞撞跟着去的,有媒人两头周旋,许多话才好说,我若是去了,人家要是一口回绝,你可就连个回旋的余地都没了。”
陆承骁十几岁上就去了袁州,大哥成亲时他倒是回来了,可说亲时他不在啊,二哥成婚他更是连婚礼都没赶上,哪里懂这个,一时有些脸热,把个林九娘也看笑了起来。
陈氏笑道:“行了,安心坐家里等你九婶消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