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陈昇,陆承骁打心里就没把他当个角儿,他不信柳渔真的喜欢陈昇到非他不可那一步了,他更愿意相信,柳渔真的只是在他这里失了手,改换了陈昇作了目标。
她想择一门好婚事,所以用了些心思,最初是他,现在是陈昇。
这在前不久极难接受的心机、算计,到了如今看着她被陈太太羞辱,看着陈昇朝秦暮楚,看着柳渔失望转身,竟都全化作了心疼和怜惜。
他甚至觉得,柳渔想嫁好一点,功利一些,这都无可厚非。
陆承骁亲自体验了一回人心是何等善变,譬如他。
他看着柳渔,喉头微动,情知这两日想说的话、他想给的承诺,现下是极好的时机,然而看着柳渔身侧两个目光澄澈仰头望着自己的半大孩子,到嘴边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柳渔如今满腹的心事,很需要一个人坐下来静一静,想想后边的路到底该怎么去走,也没有心思同陆承骁周旋下去,知他原是好意,与他行了个半福,道:“承你相劝,柳渔领了这分心意,我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了。”
说着要走,陆承骁一下急了,“柳渔!”
柳渔侧首看他。
陆承骁看着柳渔身侧的那对兄妹,心下是真急,当着两个半大孩子,表白的话哪里能说出口,见柳渔望来,到了嘴边的话就成了致歉:“那日的事,我有些过分,与你说声抱歉,你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好不好?”
柳渔低了眸,略思忖,抬眼看向陆承骁,问:“哪一日?”
陆承骁微窘的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含糊道:“荷包那天。”
原是指的她送荷包那一回,柳渔一抬嘴角,道:“原是我的问题,陆公子不放在心上就成了,不须说抱歉。”
陆承骁只见她这一笑,虽只极短暂的一息,却也让他心漏跳了一拍,甚至是雀跃欢喜的,又听她说是自己的问题,慌急的摇头:“不,我也不好,那日话说得太重了,你心里莫再恼我才好。”
许是因为两个孩子在,陆承骁莫名的脸热。
柳渔见他如此,牵了牵唇角,道了声:“好。”
脚步匆匆走了。
陆承骁那颗方才还扬在轻云里的心,忽悠悠又下落、下落、沉作了一种失落。
因柳渔后一个笑那般牵强,因她心事重重情绪不佳。
陆承骁想,柳渔到底是难过的吧,先是碰上他,接着陈家,人心不是铁打的,哪会知道不值得就真的不受伤。
他把指甲在掌心处一下一下的扣印,心里纷乱得不成样。
又清楚柳渔走得这样急并不一定是有什么事,只是他和陈昇,她一个也不想见到罢了。
陆承骁早痛悔了千八百遍,现在更气陈昇,凭的什么呢,这样作践人心。
磨着后槽牙,只觉刚才还是揍得轻了。
远远站着的八宝惊呆了,刚才混乱着,他没有全程跟上陆承骁的,一直以为陆承骁是因为林怀庚表妹的事揍的陈昇。
所以,自家三少爷刚才那话里的意思,陈昇和这柳姑娘竟然也有瓜葛么?????!!!!
而陈昇见陆承骁一样没能接近得了柳渔,心下略稳了些。
虽焦急柳渔生了他的气,但只要没被陆承骁趁人之危,那他就还有希望,他和周如意相看也相看过了,他娘答应过他相看后若看不上周如意,就去柳家提亲的。
柳渔也没什么去处,李家附近转了一圈,探问到那位李爷还是未归后,她便整个人都有些颓然。
小兄妹俩也不知她打听那李家人是作什么,见她怔怔的,小丫拉了拉柳渔衣裳,仰头问:“姐姐,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柳渔强扯了一抹笑,道:“没事,今天还没谢谢你们。”
她原想着给一回送消息的钱,又想着自己眼下也没个去处,索性问:“有什么想吃的吗?姐姐请,算是谢你们今天帮忙。”
男孩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裳,摇头:“不用谢,也不用给钱。”
柳渔笑笑:“是我也没个去处,请你们吃东西,正好找个地方坐一坐。”
小丫头就馋了,眼睛转了转,问:“那姐姐能请小丫吃碗馄饨吗?”
直白得男孩儿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镇上食肆里的胖大厨是个好人,有时客人剩了的饭菜,他就给我们留一份,所以食肆里的饭菜我和妹妹都吃过,那馄饨摊儿妹妹馋了几回,我去因着问了价要八文一碗,没舍得带她吃过。”
柳渔笑笑:“那今儿我请,你们带路。”
袁州一带的馄饨,别名清汤。
所谓清汤并非一碗汤水,而是馄饨的另一种叫法,自然,也有不同,相较于馄饨,这清汤的肉馅儿极小,皮擀得极薄,只用筷子头儿沾一丁点儿肉馅,皮子一包一捏,你还没瞧清,一朵便成型了。
这清汤现包现做,吃得就是一个鲜,碗底放上调好的料,撒一把葱花滴点儿香油,把那小馄饨沸水煮熟连带着汤水一并浇进碗里,因着馅儿少没甚重量,那又薄又透的皮就在浅赤的汤汁里飘成极轻极透的一朵朵,配上葱花,白的绿的,煞是好看。
两孩子不知馋这吃食多久了,只到了这馄饨摊看着邻桌的客人吃,就止不住咽起了口水。
柳渔点了两碗,只看着两个孩子吃,自己坐在一边想心事。
小孩儿珍惜的一口一口吃着,似乎是刻意控制着让自己吃慢些,把味道尝仔细些,吃到末了,端起比他们脑袋大的海碗,连汤汁也喝了个干净,一滴不剩,才满足的摸了摸肚皮。
柳渔瞧得有几分心酸,再见不上那位李爷,恐怕等着她的也只有逃亡一途了,倘果真走到逃亡那一步,她的处境怕是也不能比这兄妹二人好到哪里去。
付过了馄饨钱,因着这小摊儿上总共也就三张桌子,柳渔也不久坐了,带着兄妹俩离开,就在镇北,渝水河河堤边,寻了一处地方坐了下来,问起了兄妹俩身世。
柳渔是这时才知道男孩儿名字,姓葛,名安,今年九岁,小丫是他胞妹,唤珠儿。
小丫太小,早说不上自己哪里人士了,葛安却记得很牢,道:“家中原是泉州府辖下一个小村里的村民。”
柳渔听后,问:“那又怎么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