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为她写信联系到爸爸,爸爸回信已经同意接她去城里,他是她的爸爸,从前妈妈还在时不去找他,他可以不管,但是现在不养亲生女儿是犯法的。听说爸爸在政府里做事的,这种事闹出去脸面上极不好看。
在电话里,她第一次听到爸爸的声音,原来她爸爸还会接她走,妈妈被人嘲笑了十年,终于爸爸还是认了她的。
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的男人走了过来,正是她的舅舅。田家的人在他们乡里都算是长得好看的,她的妈妈当初就是乡里的一支花。
舅舅已经三十五岁了,虽然气质不出众,但还是可以看出他挺直的鼻梁、浓眉大眼。
“漪漪,别看了,快到京城了,你要不要去上个厕所,别到下了车又找厕所。”
女孩转过头来,道:“京城火车站没有厕所吗?”
田建军道:“去找你爸要紧,再找厕所,不是又拖拉了。”
女孩点了点头,起来去了厕所,田建军看着外甥女也不禁有些心酸。他也不知道她爸爸那个混蛋将来会不会好好对她,他真后悔当初没有拉住妹妹。
妹妹田青青当年来京城找过一次赵景,考上大学回城的赵景已经和他的母亲介绍的他文工团里的漂亮女演员结婚。
田青青当年和赵景在乡下摆了几桌酒,却还来不及领证,赵景把除了劳动之外的时间都用来复习或者找书。那些日子昏天暗地,他哪里有心思带着田青青去县里领证。
高考回城,生活中的变化都太快了,赵母看着儿子也不小了,需要一个女人照顾她,另外赵母也极是看重文工团的那位后辈楚盈盈。
楚盈盈的父亲是上校,爷爷是也是将军,楚盈盈的母亲是吴江省省保键局的副主任。这与他们赵家也是门当户对。
赵母最反对的是儿子居然在乡下结过婚,现在年代不同了,她绝对反对那门婚事。
田青青去京城找赵景,不但看到他已经和楚盈盈结了婚,并且赵母还单独和她聊了两三个小时。
最后田青青回到乡下,拒绝了赵母接刚刚一岁的赵清漪去赵家养的提议,此生再没有想过去京城,而是自己倔强地咽下一切苦果想带大女儿。
可是田青青的命运也太苦了,还不满三十岁就发生意外。
田建军是知道妹子的苦衷,他也想养大外甥女,但是乡下生活艰难,他家自己有两个孩子要读书,也实在难以供养外甥女了。他老婆也对此意见很大。(注1)
……
田建军领着外甥女在人流之中,一再提醒她跟紧,甥舅两人出了京城南站。
赵清漪看着现在还颇为纯朴的京城风貌,不禁又长叹一口气。
她的新人生又开始了。
人生就像一条河流,不管她愿不愿意,河水总是奔流不息冲向大海。它明知进了大海它会消逝,它不再是河,也没有了自己,可仍然止不住。
前世已经结束,恩仇情义尽消,思念或者不舍,并没有很多,系统球君还是尽职地处理干净。
再见了,爹爹。再见了,二蛋哥哥。
或者早已经再见,毕竟,他们比她年长,没有那样玄深的内功,离世都比她早。
这一次的委托执念人又是原主,她总是穿成这样的可悲可怜的女子。
原主因为妈妈工厂上班出了意外去逝,只有进了京城投奔父亲赵景。
但赵景早就结成了新的家庭,有门当户对的文工团漂亮女演员妻子楚盈盈,有一个漂亮的女儿赵安然和一个可爱的儿子赵书凡。
原主没有选择的成为这个家庭的外来者。
她一进这个家,土气的穿戴,外地的口音,城市常识的缺乏,都暗暗成为两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弟弟嘲笑的事项。
原主在乡下时就受过许多嘲笑,大家都笑她没有父亲,母亲当年还贪慕虚荣想跟着父亲去当城里人,结果人家都不要她了。
所在原主从小养成敏感甚至有点尖锐的性格,在乡下时,一个不好就与那些背后说她母亲的人打架。
在乡下,孩子打架还是平常的事,有时是她吃亏,有时是对方的孩子吃亏,那些和她打架的孩子的双亲也会找上门来,通常母亲会道个歉,又骂她几句。而一般乡下人家,得到道歉说法,同乡同村的也就算了。
在城里却不是这么回事了,她已经上学了,在这里她受到同学的嘲笑,她若打人,老师就批评,家长不依,父亲嫌弃,继母白眼。
她就从一开始,就是以没有教养的乡下野孩子之姿野蛮生长的。
她唯一的作用就是成为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赵安然的衬托品。
赵安然虽然比她小了一岁零八个月,但是乡下上学晚两年,她们是同一年级。
赵清漪插班进了赵安然的班级,成绩是一个天一个地,仪态教养相差也是一个天一个地。
还有得不到群体认同和接纳的赵清漪长成了太妹,偏偏还喜欢了赵安然的青梅竹马许尧,于是又有被打脸的事发生了,多增添了一段笑料。
在高三时,她跟着那群会“认同”她的社会青年喝酒,喝醉后却是被人睡了,还怀了孕。
因为那个社会青年并不负责任,她才惊慌无措,无奈之下找了不正规的医院做了人流。那时才2000年,社会对于这样的不良少女的包容度可没有这么大。
高考时,小产中的她虚弱的起不来,连高考都不能参加,也不能去上个职业技术学校了。父亲对于她连这样重要的事都能落下,是对她彻底失望,楚盈盈说是否要让她复读,父亲一口拒绝。
而那时候,赵安然参加了高考,当然她成绩本来就不错,而作为京城户口的人也顺利进入了京城大学。
赵安然在大学时就参加国际交流活动,她毕业后考上了公务员,当了外交官,和她的青梅竹马许尧结婚。
婚礼禁止她参加,她还是去了,婚礼上还引起大家一阵慌乱,就怕她捣乱。
高中毕业后,父亲就给她断了粮,她得学会在社会上谋生,找到生存的位置,但这是那么难。
她蹉跎半生没有结婚,只是孤独而艰难的养活自己的肉体,那个家也没有她的位置。父亲也没有想过像支持他另外两个儿女成家立业、支持他们买房一样给她也买房,她一直住在外地人的廉租房里。
四十岁时,她已经得了严重的心理性抑郁症,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母亲忌日那天她回到不欢迎她的“家”,从“家”的阳台跳了下去。
原主说:【我想,我想让所有人知道,妈妈不是乡下贪慕虚荣的女人,她是原配。我并不是野种。】
【我也想拥有正常的人生,有朋友,有认同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