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枫然淡笑:“没。真的遇到瓶颈了,练到一定程度,手指好像没办法更快更协调了。”他说,“我妈妈希望我成为郎朗那样的钢琴家,但是——”
他的笑容在秋风里有些苦涩。
梁水皱了下眉,说:“你就是李枫然,不是郎朗。你会有你自己的路。再说,除了郎朗,也有很多其他的钢琴家,或许没他出名,但人家也过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当郎朗?”
李枫然沉默不语。
红灯变绿,梁水行驶过十字路口,问:“李凡,你想当郎朗那样的钢琴家吗?”
李枫然抬眸看他,只看到少年被风吹乱的后脑勺。
“我觉得,你要做你特别想做的事,而不是爸爸妈妈叫你做的事。”梁水的声音从风中吹来,“只有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才会开心,才会心甘情愿为它一直努力下去。”
李枫然沉默许久,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摩托进了是燕山,道路空旷无人,梁水放肆地加速驰骋,北风冰凉扑面,吹得少年的心开阔起来。
车子很快拐进学校。
现在是寒假,校园里没人。梁水冲进校门,沿着坡道一路呼啸着冲到主楼前停下,马达声嚣张极了。
梁水笑道:“爽!”
李枫然:“过会儿保安来抓你。我先跑。”
梁水哈哈笑。
两人下了车,进楼,爬楼梯,跑到教师办公室前。
李枫然还想礼貌地敲一下门,梁水嫌耽误时间,直接推开门,他一愣——
冯秀英老师坐在办公桌前,手里翻着教案,盈盈笑脸上有一抹孩子们从没见过的妩媚温柔;一个男老师站在她身边,斜靠着她的椅子,弯腰指着教案上的内容,他另一手虚搭在她肩上。
骤然推开的门让两人同时抬头,神色一瞬慌张。
冯秀英脸上的微笑撤得干干净净,语气不稳:“你没去赶火车?”
那男老师立刻收回搭在她肩上的手,忙和她拉开距离,走去一旁接水。
梁水头皮发麻,看了李枫然一眼。
李枫然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他平静地说:“我忘收琴谱了,来拿钥匙。”
冯秀英心神不宁地捋了下耳边的碎发,在包里翻找好一阵,才过来把钥匙递给他。
李枫然收了钥匙,转身就走。
梁水跟着他离开。
两人刚走下一道楼梯,冯秀英追过来,唤了声:“枫然。”
李枫然停下,手握着楼梯扶手,几秒后才回头。
冯秀英表情坦然,说:“我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爸爸的事。我希望不管我和他怎么样,不要影响你。”
李枫然只说:“我要赶火车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
梁水不知该说什么,也知这种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两人回家拿了琴谱,赶去火车站。
苏起还从家里探出脑袋:“风风加油哦。”
梁水载着李枫然往火车站去,行驶到半路,他用力挠了挠脑袋,终于干巴巴地说:“李凡,你别难过。”
李枫然很平静,说:“我妈妈要离婚了。”
梁水一愣:“为什么?”
李枫然说:“我感觉。”
到了火车站,广场上风很大,吹得两个少年衣衫直鼓。
李枫然下了摩托,拎着自己的小箱子,叮嘱:“你回去的时候开慢点儿。”
“嗯。”梁水坐在摩托上,看着他孤独萧瑟的背影,心里有些难受,忽下了车,“李凡!”
李枫然回头,梁水冲上去,一把将他抱住,用力握了握他的肩膀,说:“没事儿。别怕。有我们在。”
李枫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那句话:“开车慢点儿。”
梁水跨上摩托,回头再看,少年的背影已消失在进站口。
他望一眼火车站上方“云西”两个鲜红的大字,映着冬季这阴霾的天空,格外刺眼——他真讨厌这地方。
和李枫然料想的一样,2005年的春节刚过没几天,冯秀英老师向李援平医生提出了离婚。
巷子里其他几对夫妇诧异极了。在他们眼里,李家简直是南江巷最完美的存在。夫妻双方都是高知分子,一个救人一个育人,精神层面的匹配就不说了。李医生为人正直和善,乐于助人又有责任心,工资又高又稳定。冯老师呢,有知识有礼貌有涵养,培养出李枫然这样出众的儿子,多好的一个家庭,怎么就能散了呢。
李援平医生不愿离婚,也不肯离。街坊邻居都去劝,尤其是陈燕和沈卉兰,在她俩眼里,李医生是再好不过的丈夫。
康提和程英英虽明白李援平不太顾家,但考虑到李医生的人品,着实可惜,也都劝和。
可冯秀英像吃了秤砣,一定要离,她细数李医生十大罪状,什么不顾家,不关心她,把家当旅馆,把她当保姆,凡此种种。
李医生也好脾气,低着头一一认错,可话又说回来,让他丢下医院的病人不管,他也做不到。
冯秀英气得要死:“你少跟我扯这些冠冕堂皇的,谁叫你丢下病人了?啊?我是个不明事理的歹毒巫婆,让你不管病人?你没错,真的,我不怪你,我就是跟你过不下去了,不喜欢你了。我们都是受过教育的,好聚好散,离了婚也还都是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