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栎俯身拜谢,“谢娘娘成全。”
低下头,细数眉心坠砸在脑门上的次数,林桑青对她的道谢恍若未闻。
放下手中的奏折,箫白泽起身走到客房门边,和守在门边的宣世忠嘀咕几句,复又折返回来。不多时,宣世忠领着两个侍卫走进客房,冷着脸将枫栎带离此处。
枫栎的下场如何,林桑青不想知道,但箫白泽向来杀伐果断,想来枫栎的下场并不会好。
外面的天色暗得很快,苍茫暮色取代了斑斓霞色,不多时,暮色亦会被漫无边际的黑暗取代。
明儿个便要回宫了,舟车劳顿,路上不知会遇到什么情况,今夜还是提早安歇比较好。
情绪不知缘何很是低落,林桑青走到模糊的铜镜旁边,对着镜子拆下珍珠耳铛,出声问箫白泽,“你讨厌这样的我吗?”
阖上奏折,箫白泽不解道:“什么?”
“不清纯,不天真,惯会算计,心狠手辣,阴险狡猾。”林桑青用了一大串不好的词汇形容自己,“连无辜的柳昭仪都利用,把她没做过的事情强安到她头上,明明知道贴身的宫女不可相信,却不拆穿她,反而精于算计,为了自己的安稳日子将她养在身边。光明磊落这俩字似乎和我不搭边呢。”
扶着桌子起身,箫白泽缓缓踱步到铜镜前,看着镜子里模糊的人影,他一壁伸手为林桑青取下另一只珍珠耳铛,一壁慢吞吞道:“让我想一想——我中雷公藤之毒那会儿,柳家正处于扶摇直上的阶段,前朝后宫皆要让他们一族三分。你应当猜到柳相会设法洗脱柳昭仪身上的嫌疑,也知道朕不会拿柳昭仪怎么样,所以才放心利用她的吧。”
是肯定的口气,不是疑问的口气,似乎笃定事实如此。
林桑青懒懒向后仰,把身体的一部分重量靠在他身上,挑起抹由衷的微笑,她故意问箫白泽,“哎,你是不是往我肚子里放了读心虫?不若你怎么将我的心思揣摩得这般清楚?”
诚然,当日她决定把柳昭仪推出来挡刀子之前,的确经过百般思量,最终才下了决心。
箫白泽不置可否,拆开林桑青发间的翠玉簪子,他把骨节分明的手指头埋进她漆黑柔软的头发里,俯下身子靠在她耳边轻声道:“青青,你所有的缺点我都能包容,早在爱上你之前,我便知你是什么样的人,没准心狠手辣阴险狡猾正是我爱上你的原因呢。”
这世上怕是没有人不爱听软绵绵的情话,林桑青觉得心底暖洋洋的,唇角的笑意兀自放大,她有心道:“我喜欢吃臭豆腐,这一点你也能包容吗?”
萧白泽略微踌躇,“我……”停顿稍许,还是点头了,“我会努力包容。”
林桑青又道:“我喝稀粥的时候会发出难听的‘吸溜吸溜’声,这一点你亦能包容吗?”
眉心一蹙,萧白泽同她讨商量,“你能不能试着改一改?”
用头发轻轻蹭着萧白泽温暖的胸膛,林桑青眯起眼睛,笑得满足而舒心。
挺好的,此趟宫外之行意义非凡,她虽然差点死掉,但值得庆幸的是她收获了一份两心相悦的好姻缘。且她终于逮到机会将枫栎除去,以后,她可以放下戒备心,不用再时刻多睁着一只眼了。
隔日是个极好的艳阳天,看不到边际的天空湛蓝无云,唯有太阳散发出温暖强烈的光线,驱散了笼罩在武鸣县上空的阴霾。
收拾妥当之后,萧白泽与林桑青携手出门,准备到衙门口乘坐马车返回皇宫。
他们没有把要离开的消息告诉武鸣县的百姓,但不知道为何,百姓们还是知道他们要离开了。衙门口两侧围满了前来送行的百姓,细细看一看,似乎女子多过男子。
林桑青晓得,百姓们舍不得的是英俊的帝王,不是她这个几乎什么事情都没做过的妃嫔,是以她十分自觉地靠让到一旁,好让萧白泽独占全部的热情。
在被前来送行的百姓们的热情淹没之前,萧白泽斜斜瞥了后退的林桑青一眼,算是表示对她临阵脱逃、把应付百姓的担子全部推给自己的鄙夷。
林桑青朝他嗟牙笑笑,继续往人少的地方退,恰好魏虞站在不远处,她退到魏虞身侧,和他一起看面前这幅感人的画面。
人群中不断传来夸赞和褒扬声,更有夸张者甚至落下了动情的泪水,百姓们舍不得萧白泽离去,却又知他必须要离去。
他不是这方贫瘠土地上的县令,他是掌管整个乾朝的皇帝啊。
林桑青闲闲抱着手臂听从人群中传来的褒扬声,正打算和魏虞说道说道,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与众不同的娇软少女音,“魏虞,魏虞你在哪里啊。”
这道声音熟悉得很,魏虞听后冷不丁打个冷颤。
林桑青顺着声音寻去,拥挤的人群中,有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在艰难前行,她的个头瘦弱娇小,看上去就没多大力气,拥挤的人群挤得她站立不稳,连飞天髻都变得凌乱松散,她一边往衙门口挤,一边呼唤魏虞的名字。
缓缓松开抱在一起的手臂,林桑青用力眨眨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承毓怎么会到这里来?
她眨了几次眼睛,承毓始终在那里,少女并不因人群拥挤而有所退缩,哪怕衣裳被挤得皱巴巴的,她也倔强往前走。
看来她没有看错。
魏虞用怀疑的眼神看向林桑青,似乎以为承毓是她喊来的,虽然曾经说过要把承毓叫来武鸣县,但林桑青不过是说说而已,她可没本事让承毓过来。
林桑青瞠目结舌的向魏虞解释,“不不不是我,我没有让承毓来武鸣县···”
不着痕迹地叹息一声,魏虞穿过拥挤的人潮,大手一伸,将承毓从人潮中捞了出来。
承毓先是惊讶不已,见把她从人群里捞出来的人是魏虞,面上的不解登时化作欣喜,“魏虞!”她欢喜难耐地唤魏虞的名字,“你怎么不声不响跑到这穷乡僻壤之地来了,这里正闹洪灾呢,你要是被大水冲走了可怎么办?”
魏虞打量承毓一眼,见她无伤无损,蹦跶得比兔子还欢脱,冷冷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承毓的欢喜并没有被魏虞的冷言冷语浇熄,她朝魏虞仰起俏丽的瓜子脸,语气娇软道:“我好些日子没看到你了,很是思念你的音容笑貌。我去魏府找你,守门的仆人说你不在,我去皇宫找你,皇宫的侍卫也说你最近没入宫。后来淑妃堂姐和我说萧哥哥出宫赈灾了,我一想,你和萧哥哥向来形影不离,他出宫赈灾你肯定要跟着,是以我瞒着父亲母亲偷偷跑了出来。”
面上浮现一抹得意之色,承毓骄傲道:“我雇了一辆马车,日夜兼程才赶到这里,魏虞你说我厉害不厉害,我都敢自己一个人出远门了呢!”
温文尔雅的容颜上难得浮现愠恼,魏虞并没有夸奖承毓,反而开始数落起她来,“胡闹,做事情这样唐突,你何时才能长大一些?”他指一指停靠在不远处的马车,“你先到后面那辆马车上坐着,等会儿和我们一起回平阳城,真是不像话……”说罢,他拂袖朝萧白泽所在的方向走去。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望着魏虞离去的背影,承毓咬住嘴唇,眼底渐渐泛起氤氲雾气。不知想到什么,她抽抽鼻子把即将滚落的眼泪擦掉,对着林桑青露出一个带泪的微笑,“宸妃嫂嫂好。”
心底不知为何酸得厉害,林桑青朝她点点头,安慰她道:“乖承毓,快到马车上歇着吧,魏虞他不是故意数落你的,他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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