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偷偷观望萧白泽的脸色一边想,她不是没在萧白泽面前提过昭阳,以前在他面前提起昭阳时,萧白泽虽有不悦,却也没气成这样,今儿个他像一朵行走的乌云,能把身旁所有的光明都吸收进自己体内。
为什么会这样?
缩进屏风后面,林桑青攥着一截衣袖在手中,战战兢兢道:“你……你想做什么。”她试图说服他,“昭阳已经死了,你和她有再多的深仇大恨也早已成为过去,现而今别说报仇,连天下都成了你的,你又何必为难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呢?”
两道寒冷的眸光投射在她的脸上,像是屋檐下的冰柱子,萧白泽怔怔看着他,意味深长而又咄咄逼人道:“林桑青,你为何不问朕因何时常生不如死,你为何不问,是不是心虚?”
冷笑一声,林桑青觉得萧白泽有些无理取闹,“呵,我有何值得心虚的,皇上身上的毒难不成是我下的?”刷刷——脑海里闪过两道电流,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眸子睁到最大,她靠着屏风掩唇惊讶道:“你……你痛恨昭阳,甚至禁止宫人们提起她,难道是因为你身上的毒是昭阳下的?!”
联想到萧白泽近日的所作所为,以及她那一身能够缓解他所中之毒的鲜血,林桑青将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心脏也快要跳到嗓子眼了,“林小姐……”她颤抖着声音道:“我,我就是昭阳!”
她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大秘密!
震惊不已的同时,有狐疑的神色渐渐爬上脸颊,她不明白,昭阳不是已经死了吗?那么多人看到她从绮月台跳下,和她的父亲母亲一起,几乎摔成了一滩肉泥,她怎么会还活着,并且成了林轩的女儿?
扶住屏风借以稳住身形,林桑青眨眨眼睛,不可置信道:“不不不,你查过的,昭阳已经死了,而且她的年纪和我对不上号,我今年才十八岁,昭阳已经二十好几了吧?”
箫白泽冷笑一声,“身份都能篡改,更何况年纪?”骨节分明的指头搭在屏风上,他凑近她,嗓音低沉道:“林桑青,你知道为何只有你的血才能缓解我身上的毒吗?”
拧紧眉心,林桑青不解摇头——她又不是真正的林小姐,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屋顶飞过一只喜鹊,喳喳叫了片刻才慢腾腾飞走,缓缓闭上寒意森然的眼眸,箫白泽俯身附在她耳边,一字一句无比清晰道:“因为强迫我喝下□□后,你将唯一的一枚解药吞下了。”
什么!
今天所受的惊吓太多,林桑青觉得她的心脏有点受不来,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她觉得头也很疼,像是有谁拿小锤敲着她的脑髓,一下一下,敲得她头疼欲裂。
原来,之所以只有林小姐的血才能缓解箫白泽身上的毒,是因为她把唯一的一枚解药吞下了。
昭阳和箫白泽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她为什么要狠心吞下唯一的一枚解药,害得箫白泽隔三差五要被毒发的痛苦折磨一遍?
她亲眼看到过的,毒发时箫白泽会疼得满地打滚,连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有时疼痛过于剧烈,他还会把嘴唇咬出血,他所承受的一定是让人心惊胆战的莫大痛苦。
林桑青不知道昭阳给箫白泽下毒的原因,但她想,倘使林小姐真的是昭阳,可她已经死了,现在主宰这副躯壳的人是她,她不过是个误入壳子的普通人,从来没有做过迫害箫白泽的事情。
她冤枉啊!她是无辜的啊!可是,可是这种事情压根没有办法向箫白泽解释啊!
挠挠脑袋,林桑青嗫嚅道:“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箫白泽凝视她几眼,稍许,意味深长地笑一笑,“你真幸运。”
说罢,他撤回搭在屏风上的手,站直身子从容自若地转身离去。
林桑青怔怔留在原地,等到萧白泽彻底走出启明殿,她眨眨眼睛,缓缓露出一个百般纠结的表情。她只觉得满心满脑袋都装着问号,只要她稍微转头,问号便会从嘴巴里鼻孔里耳朵里冒出来。
踱步走到桌子边坐下,她捂着加速跳动的胸口,低头陷入沉思之中。
造化太他娘的弄人了,她借尸还魂成为林小姐倒也罢了,只要不露出明显的破绽,林家人不会察觉出自家的女儿被掉了包。现在萧白泽告诉她,她借尸还魂的躯壳其实不是林小姐,而是前前朝已死的圣玄长公主昭阳,那么这事儿便复杂了。
萧白泽是何时发现她(林小姐)就是昭阳的?
她捂着胸口回忆了一下,觉得应当是在最近,以前萧白泽对她不理不睬的,偶尔搭理她也是看在林大人的面子上,当她半是威胁半是挑衅的说出她的血能解他身上的毒性之后,他倏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开始主动为她洗刷冤屈。
她之前还以为萧白泽之所以会转变态度是看重她那一身宝血的缘故,现在想来,那会儿萧白泽便应该晓得她(林小姐)就是昭阳了。
萧白泽不是恨昭阳吗?为何他知晓这件事并没有如之前所说那样,将她千刀万剐,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她保护起来,甚至一再叮嘱她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这样想一想,林桑青更迷糊了,脑袋里的问号又多一些,从眼珠子里也能冒出来。
天色还没有变暗,被浮云盖住的日头重新放出光芒,这一日剩下的时光林桑青都过得战战兢兢,生怕萧白泽哪根筋没搭对,再跑过来繁光宫质问她为何不记得过去的事情。
分明是个俊美的青年才俊,怎么生起气来这么让人害怕。
晚间启明殿传来消息,说是皇上午睡的时候没盖好被褥,一不留神着了风寒,为了圣体早日恢复安康,皇上决定暂停三天早朝,除了有重要的军国大事要汇报可以到启明殿面见他之外,其余人等一概不见。
也不知是真的感染了风寒,还是心情不好不愿见客。
对林桑青来说,这两点都有可能,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隔日恰逢十五,在宫里,初一十五都是大日子,宫妃们要先去拜见太后,再去拜见皇后,鉴于乾朝现在没有皇后,只有一位屹立不倒的太后娘娘,是以宫妃们只要去拜见太后便成,省得再折腾一回去拜见皇后。
林桑青早早便被枫栎拽起床了,昨儿夜里她想了很多事情,睡得并不踏实,加之今天起得很早,气血跟不上,一张脸又黄又暗,两只眼睛下面都是乌青。
往脸上多扑了一些胭脂才勉强营造出面颊绯红气血充足的样子。
枫栎做事情很是稳妥,她知道今儿个淑妃也要去拜见太后,所以她给林桑青挑了一身芙蓉色流彩暗花宫装,芙蓉色粉粉嫩嫩显得年纪小,流彩暗花的布料纹样暨低调又华贵,有一种内敛的繁美,不会压住淑妃的风采,同时也不会逊色于其他位份较低的嫔妃。
穿好衣裳后,林桑青觉得头饰略微有些单薄,她从首饰盒子里挑了支繁花相拥步摇,对着镜子往头发里戳。这是前几天内廷司刚送来的步摇,据说是今年最时兴的款式,她收进匣子里之后一直没拿出来看过,今儿个是第一次戴它。
戴好步摇,林桑整了整头发准备出去,枫栎盯着她的头发看了几眼,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神色一凛,她忙唤住林桑青,“娘娘,快回来,不要戴这支步摇去见太后。”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把迈出门槛的那只脚收回来,林桑青回头不解道:“怎么了枫栎,可有不妥?”
踮起脚尖,枫栎拔出那支繁花相拥步摇,“您仔细看。”她将步摇转到花朵较少的一面,“这上面的图案,是凤凰。”
眉心快速跳动两下,林桑青低头看向那支繁花相拥步摇,果不其然,在步摇背面的花朵上,一只小小的凤凰展翅欲飞,制作这支步摇的工匠显然手艺娴熟,花朵上的凤凰虽小,却栩栩如生,眼神稍微好一些的人仔细看两眼便能发现。
凤凰乃是皇后的象征,除了皇后之外谁都不可以用,要是她佩戴凤凰步摇的事情被其他人发现,不消说别的后果,光是一个僭越之罪便够她受的。
牙齿轻轻咬住下嘴唇,林桑青有些生气了,内廷司的人再糊涂也不敢给妃子所佩戴的步摇上雕刻凤凰,这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她刚从冷宫出来,还没过几天安稳日子呢,就有耐不住性子的人开始往她身上使绊子,就不能发发善心让她歇几天再开始尔虞我诈的宫廷斗争吗?
眼圈气得发红,她返回内殿坐下,有些委屈的对枫栎道:“本宫从未想过与谁为敌,就连皇上的恩宠本宫都不敢要,一直遵守为妃的本分,恭谨温顺,为何她们却一而再再而三陷害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