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短小的一更
上苍庇佑,箫白泽要宠幸她的那天夜里,恰巧有歹人在桂花糖蒸栗粉糕里投毒,她绞尽脑汁想的法子都没有投毒有用,箫白泽中了毒,一躺就是这么多天,也没有再提起让她重新侍寝的事。
她侥幸逃过一劫,暂时守住了女儿身,只是不知道能守多久。
掩上书卷,太后默了稍许,遣退身边伺候的宫人,连巫安都没留下,突然叹息着对她道:“哎,不瞒你说,皇儿体虚多病,这么多年全靠药物养着,他喝的药里有一味带有毒性,喝多了便会……便会……”犹豫很久,似乎难以启齿,“便会得不举之症。”
啥?猛地抬起头,林桑青吃惊地看着太后——箫白泽阳痿!
若不是在太后跟前,身为宫妃的她要保持端庄和内敛,她早笑出声音来了。饶是如此,她也在心底偷偷笑了好几声——哈哈哈哈,笑死人了,原来箫白泽有不举之症!
难怪他继位好几年,到如今还是没有子嗣,她原先以为是他生育功能不好,或是宫里的这几位娘娘难以受孕,没想到,居然是因为他不举。
一张脸憋笑憋得通红,在不明白的人看来,还以为她是因为听到了这种消息而害羞呢。“臣妾不知此事,”掩唇轻咳一声,林桑青竭力克制笑意道:“皇上他从未提及过此事……”
太后继续叹气,“这种事情怎么好对他人说起。近些年,宫里的太医想尽了办法,魏先生也查阅了许多古方,始终治不好皇儿的不举之症。平日里他大多睡在启明殿,偶尔去如霜和杨妃的宫殿,也左不过是和衣而睡,旁的事情一概不能做,皇儿继位以后始终无所出,便是为的这个原因。”
和衣而睡?敢情不是箫白泽要做柳下惠,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得不做柳下惠。不知该说什么,林桑青露出惋惜而又认命的眼神,似乎在为自己的未来忧愁,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现实,却又必须接受。
让林桑青坐得近一些,太后拉过她的手,拿母亲叮嘱女儿一般的慈祥语气道:“母后今日叫你来,便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让你心里有个准备,不至于埋怨皇儿不解风情。但是,青青啊,你知道这件事便好,为了皇家的颜面,万万不能将这件事情传出去,这可事关皇儿的一世英名啊。”
林桑青了解,若是皇上不举的事儿让臣子们知晓,不单前朝会乱套,整个天下都会发生震荡,往后箫白泽在任何人面前都抬不起头,皇帝的威严会因此散尽。默默感受着太后手心的掌纹,她顺从道:“是,臣妾谨遵母后教诲。”
太后满意颔首,细细打量她两眼,欣慰笑道:“哀家真是越看越喜欢你,容貌俊俏,乖巧懂事,又不争不抢的,巫安,”她向殿外高声唤道:“将哀家进宫那年,夫君赐的素玉簪花取来,美人配良璞,哀家要把素玉簪花转赠给林昭仪。”
还有这等好事?谨记临来之前箫白泽的叮嘱,林桑青尽量保持镇定,端出大家闺秀的气度,低眉温顺道:“谢太后恩赏。”
鉴于身兼照顾箫白泽的重任,从永宁宫出来后,林桑青并没有回繁光宫,她抚摸着头顶太后所赐的冰凉的素玉簪花,不疾不徐,慢悠悠地折返回启明殿。
太后所赐的这支素玉簪花显然有些年头了,成色虽然尚好,但款式是很久以前的老样式,同现在时兴的首饰款式有很大差别。听太后方才说,这支簪花是她进宫那年得来的,掰着指头算一算,起码有二十多年了。
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太后是世家女子,见多识广,眼光未免挑剔,她看不上如杨妃一般出身贫寒的农家女子,倒是对淑妃、柳昭仪这类出身名门的女子颇为亲切,侍郎君的女儿亦出身名门,是以太后对她也亲切得很。
何况,侍郎君的女儿未出阁之前便声名远播,太后正是听闻她的容貌和才德都出众,才破例要她进宫的,自己点名要的儿媳妇儿,太后自然喜欢。
林桑青无意讨太后欢心,若想在宫里做个透明人,必须要保持低调的作风,谁也不攀附,也不让谁攀附,她只要保持不让太后讨厌便成,至于太后是否喜欢她、看好她,都无所谓。
踩上去往启明殿去的蜿蜒小道,柔软的裙摆曳地一段,林桑青揉揉鼻子,惆怅地叹了口气。哎,若早知箫白泽阳痿,不能行夫妻之实,那日她何必挖空心思去想躲避侍寝的法子,直接脱了衣裳上床歇息便成,最好把自己搞得饥渴一些,让箫白泽头疼,以后都不敢再靠近她。
箫白泽心思缜密,她那日的举动,反倒可能引他多想。
她悔不当初的往前走,迎面撞上几个抬东西的宫人,见了她匆忙行礼道:“昭仪娘娘万安。”
她挥挥手示意他们起身,探头往他们抬着的筐子里看看,随口问道:“你们抬的是什么?”
打头的一五一十道:“回娘娘,是刚从乡下买来的红薯,杨妃娘娘喜欢喝杂粮粥,我们准备把红薯切了晒干,磨成红薯粉做汤羹。”
红、红薯?脚步霎时止住,林桑青眼前一亮。
第39章 悔不当初
冬日的太阳脾气大,可能上一刻钟还挂在天上,下一刻钟心情不好,跐溜就回家了。林桑青离开启明殿去永宁宫时,天际还挂着老大的太阳,温暖而明亮,等到她回到启明殿,天边的太阳早不知去了哪座山头。
天气阴冷阴冷的,没有日光可沐浴,箫白泽已经回了室内。白瑞守在殿门旁边,见她独身一人晃悠着归来,忙上前告诉她,说箫白泽又睡下了,让她进殿后动作稍微放轻些。
林桑青了然颔首,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殿,先到内殿看看箫白泽睡得踏不踏实——眉头紧锁,面色苍白,踏实个屁。哎,她在心底叹了口气,箫白泽也是挺惨的,贵为九五之尊又怎么样,他可有不举之症呢。这辈子都不能像个正常的男人一样,体会床笫之欢、鱼水之乐,倘使史书工笔不加以记载,流传于民间的野史上也会有所撰写,说大乾朝的开国皇帝箫白泽阳痿。
够后世议论个几百年的了。
压抑着脚步声,她回到外殿,把怀里顺手要来的红薯扔进地笼里,拿火叉子把地笼中的碳火翻一翻,将红薯全部埋起来,静静等着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朴素味道。
红薯快要烤熟的时候,淡淡的甜香味弥漫散开,让人闻了就觉得心底发暖。箫白泽很会挑醒来的时辰,她一门心思盯在烤红薯上,掐算着吃红薯的点数,没留神内殿的动静,直到耳边传来低沉的话语声才有所觉悟,“林昭仪好兴致。”
她吓了一跳,转过头望着箫白泽,渐渐冷静下来之后才道:“醒啦,我以为您还要再睡一会儿呢。”握着叉子翻弄碳火,随口问他,“猜猜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箫白泽在她身旁的黄花梨木椅子上坐下,紧一紧随意披在身上的外裳,看着碳火明灭的地笼,面无表情道:“今天……”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突然道:“宫里不吃烤红薯的。”
唇角绽放一抹微笑,林桑青把红薯从地笼里取出来——他知道,知道今儿个是冬至,也知道在冬至这日,民间要吃烤红薯。
“宫里人都爱吃精致的糕点,向来都是把红薯晒干了,磨成粉做点心的,不会烤着吃它。许是觉得捧着红薯吃很掉价?”抛出这个假设,她伸手按了按红薯的硬度——嗯,软踏踏的,已然熟透了,可以吃了。
那个……抬起头,她踌躇的望向箫白泽。要不要分些给他啊?见者有份,按理说她应该和箫白泽分食红薯,但,但她只找宫人要了三只红薯,刚好够自己吃的,若是分些箫白泽,便不够她美美享用一顿的了。
太后悲凄的面容突然从脑海里划过——“皇儿他、他有不举之症……”咬住嘴巴,林桑青蹙着眉头想,箫白泽很惨很惨,他可有不举之症啊,同不举比起来,少吃一只红薯算得了什么!
打定主意,她递了一只红薯给箫白泽,忍痛割爱道:“喏,我统共拿了三只红薯,分你一小个,吃完了可就没了。”不举之症四个字在脑海里循环往复,忍痛割爱的神情逐渐被怜悯代替,停顿稍许,林桑青又递给他一只烤红薯,“算了,这个也给你吧,宫里鲜少吃到这些玩意儿,臣妾便少吃点儿,皇上您多吃点儿。”
将两只烤红薯都接过去,左右手各拿一只,权当汤婆子用了,箫白泽瞥林桑青两眼,将她的怜悯之色尽收眼底,“作甚用这种眼神看我?”
她在怜悯他?可笑,何时他轮到一个外人来怜悯了。
“咳咳,没、没什么。”林桑青心虚咳嗽,赶紧低下头,剥开烤红薯的外皮,猴急地咬了一小口。
箫白泽横眼看她,“母后找你说什么了。”
红薯烫嘴,林桑青哈了好几下才把红薯咽下去,一语双关道:“唔,没说什么,只是说了些婆媳间的悄悄话,你一定不想听。”她特意咬重了最后一句话。
箫白泽是聪明人,突然明白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脸色有些不自然,低头看着手中的红薯,转换话题道:“朕小的时候,经常吃这个东西,把它当做主食吃,吃得呕酸水,吃得看到红薯就想吐。”他仍旧低着头,看不见他的神情,亦听不出语气中的悲喜,“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她带我离开了以红薯度日的生活,赐予我锦衣玉食和荣华富贵,从那日起,我就再没吃过红薯,无论是烤的、煮的、蒸的,都没吃过。”
那个人,便是当今太后吧?她不仅带他脱离了以红薯度日的生活,还扶持他当上了一朝之皇,这是一份重恩。
林桑青开始相信坊间流传的话了,在做皇帝之前,箫白泽可能真做过乞丐。不若,他怎会混到长期以红薯果腹的地步呢。
“我小的时候……”话一出口,便顿住了,林桑青自嘲冷笑一声。呵,本想学着箫白泽一样,回想回想童年,可她哪里有童年可言呢,想到的全是鞭子和娘亲愤怒的脸庞。停顿许久,咬一块烤红薯,她改口道:“既然皇上不爱吃烤红薯,便先放置在一旁吧,等会儿臣妾替您解决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