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决定好好把握,激动地跑去通知冷阳,二人飞速赶回,万幸老瞎子还没走,看情形在等人。
他们来到他身旁,比手画脚商议如何打招呼。
周炳鹤有所察觉,悍然呵斥:“你们鬼鬼祟祟想干什么?别以为我眼睛看不见就好欺负,再不滚小心我打电话报警!”
洪爽惊得敛声屏气,厚脸皮的冷阳则趁机搭讪。
“周老先生,我们没恶意,找你是想谈点事。”
周炳鹤更疑:“你们还知道我的名字,究竟是什么人?”
洪爽心想自己和他打过交道,或许不会惹敌意,忙说:“周老先生,我们在云之尚粤菜馆见过的,大约在两个多月前,那次你点了广式蒸鲍鱼,怀疑那家店没攒油,是我帮店员解释的。你还记得吗?”
周炳鹤眉间的沟壑稍稍变浅:“嗯,是有这回事,我还记得你的声音,你就是那个爱好烹饪的小姑娘。”
“是,你记性真好。我叫洪爽,这位是我朋友冷阳,你放心,我们真没恶意。”
她试图靠近说话,右脚刚刚迈出,周炳鹤便以拐杖阻挡。
“慢着,上次我并没告诉你我的名字,你怎么知道我姓什么?”
“哦,后来我们去上河居吃饭,听那儿的总厨说起酱油王周炳鹤,我们觉得他提到的那些特征跟你很像,就猜是你了。”
洪爽说完拉一拉冷阳袖口,示意他出场。
冷阳已想好套近乎的方案,礼貌关心:“周老先生,我们也是路过,凑巧看到你站在这里,这么晚了你独自上街恐怕不安全。”
周炳鹤冷哼:“我是瞎子,白天黑夜根本没区别,但我的感觉比正常人更敏锐,坏人休想接近我。”
他可能已觉察到冷阳的狡猾,洪爽真想送上掌声,见老头儿的服饰类似丧服,上衣口袋里还露出一角白花,便替补接话道:“你刚参加完丧礼?”
她无意挑中周炳鹤的倾诉欲,只见他变色哀叹:“太仓路南史巷有家坚记肠粉店你知道吧?”
她寻思着点头:“是一家四十多年的老字号小吃店吧,我以前去过,他们家的猪肠粉和爽鱼皮很好吃。”
周炳鹤说:“我最爱吃这两样了,他们的老板阿金手艺好嘛,我吃过几千家肠粉店,就他做的最对我胃口,一连吃了二十多年。结果他前天晚上心脏病发作死掉了,家里的儿女都不会做肠粉,坚记从此就关门了。”
洪爽大四实习那阵常去坚记吃东西,对那位白白胖胖,左腮长着长毛肉痣的老板印象深刻。
坚记名气大,其实是家简陋逼仄的小店,只有两个打杂的伙计。每天7点开门,下午两点多便结束营业。那时老板年事已高,身子骨也不太好,早想歇业,放不下众多老顾客才坚持经营,如今病逝,算得上善始善终了。
她感叹:“那老伯已经去世啦,真可惜。”
周炳鹤的伤感比她深刻多了,顿着拐杖,无限惋惜道:“阿金才七十一,比我小好几岁,我以为在我死之前都能吃他做的肠粉和鱼皮,结果他比我早死,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看到他对美食的执着,冷阳大致知道他生产的酱油缘何能有独到之处了。
有人把嗜好作为消遣,用人用来装饰生活,而天才则靠它增长才干。追求极致的美味就是促使周炳鹤成为酱油王的动力。
他笃定断言:“周老先生,坚记的小吃之所以那么可口,我想你的秘制酱油起了不少优化作用。”
周炳鹤戒心绷紧:“你怎么知道我卖酱油给坚记?”
冷阳笑道:“我猜的,上河居的总厨说你只为获得你认可的餐厅供应酱油,你这么喜欢坚记,当然想让他们的东西更好味,肯定会让他们用你的酱油啰。”
周炳鹤冷笑:“猜得还挺准,佬仔,我一听你的声音就知道你这人很奸,你是不是想买我的酱油啊?我的酱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用的,想买得按我定的规矩来。”
洪爽忙说:“我们知道你的规矩,只有通过你的考核才能买到酱油嘛。那是不是先得开家餐厅才行?”
“没错,你们有餐厅吗?给我地址,我上门试吃以后再决定要不要跟你们做生意。”
“我们打算开餐厅,可目前还在筹备……”
洪爽见周炳鹤眉头又皱起老高,不敢再说下去,老头儿已经火起:“没餐厅你买什么酱油,耍我吗?”
“不是的!”
她急忙辩解,被冷阳按住肩头。
“周老先生,我是福满堂前老板冷长生的孙子,相信你还记得我外公吧?”
周炳鹤惊讶,沉声质问:“你是冷长生的的孙子?你妈妈冷忆梅现在在哪儿?”
“妈妈前不久去世了。”
无凭无据,周炳鹤设考题审查。
“……你妈妈以前有三样最拿手的私房菜,你知道是什么吗?”
冷阳想了想,说:“蛋炒饭、清炒空心菜、炸酥肉。”
周炳鹤拐杖连顿三下,每一下都搭配一个“错”字。
“冷忆梅是厨王的女儿,拿手菜哪会这么没新意,正确答案是长脚蟹翡翠羹、仙果扒龙鱼、金箱东星斑,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敢冒充她儿子。”
冷阳不见慌张只现惆怅:“你有所不知,当年我妈妈被姜开源迫害,离婚后带着我和姐姐远走他乡,生活非常贫苦忙碌。你说的那三道菜原料昂贵,烹制费时,妈妈就是想做给我们吃也办不到。但就算是最简单省时的菜,她也做得很好吃。蛋炒饭、空心菜我小时候天天吃也不腻,逢年过节吃上妈妈做的炸酥肉,就觉得节日真的很美好。后来我们的日子渐渐好过了,妈妈却因为生病味觉退化,闻到油烟味还会不停咳嗽,从此以后再也不能亲手为我和姐姐做菜了。”
他勾起对亡母的思念,假如能令其复生,他情愿放弃山珍海味,终生吃她做的清粥小菜。
洪爽初听他描述悲惨往事,短短几句便令人恻隐,轻快地走到周炳鹤跟前,诚恳地帮他作证:“周老先生,他没撒谎,我爸爸和二叔是冷师傅的徒弟,一个叫洪万好一个叫洪万和,你以前也见过的,还有印象吗?”
周炳鹤点头:“没错,我是见过那两个傻仔,但这并不能证明你们说的是真话。他自称是冷长生的孙子,无非想让我破例卖他酱油,但就算是冷长生亲自来,也不能打破我定下的规矩。”
他抬手制止她发言,徇声逼近冷阳。
“佬仔,你说冷忆梅是你妈妈,那你父亲是谁?”
冷阳极不情愿地承认:“就是姜开源那个小人。”
“他是你爸爸,你怎么说他是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