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竟然也不愿意同穴,心心念念的还是那条夺取她亲人性命的河流。
“求你了,表哥。”季泠害怕楚寔不肯答应。
滚烫的眼泪落在季泠的脸颊上,唤醒了她最后的一点儿热气。她努力地想睁开眼皮,却无能为力,只能颤动一下睫毛。
可她还有一些话想说。
“表哥,你一直都记得所有事对吗?”季泠问。
“嗯。”楚寔应了一声,以为季泠要质问他上一世为何那般对她。
可季泠却将最后的力气汇成了一句话道:“成康太无辜了。表哥明明有时间准备,为何却一定要将定西侯卷进来?”就是因为他的决定,所以芊眠才会遭逢不幸。
尽管楚寔可能活了天下人,然则却伤尽了他身边的人。
终于走到了密道的出口,光线重新照射在季泠脸上的时候,她美得就像一朵被冰包裹的牡丹,永久的凝固在了最美的时刻。
楚寔的双手已经没有知觉,就那么抱着季泠,静静地坐在榻上,周遭跪满了人,等待着谁能说出一声,皇后薨了。
楚寔的视线落在季泠雪白的脸颊上,她的眼睛安详的闭着,可她问的最后一句话却还在他心底激荡。
人,总有一叶障目的时候。
过去是经历是经验,也会是束缚。
直到季泠问出这个问题,楚寔才想起来,是啊,他明明有时间可以做其他准备的。然而因着有上辈子的记忆,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定下了要接手定西侯兵权的方针,之后所做的一切也是以此为前提。
所以一开始他娶了季泠,所以一开始他就知道他会离开她,所以一开始他就在为今后补偿她。
然而,从一开始却是他魔障了。
无怪乎,季泠说,没办法喜欢那样的人。
即便是楚寔自己,也并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自豪。所谓无奈,最后也证明不过是自己魔障,所以久久回不过神来来。
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季泠的谥号是“孝贞”,从来得皇帝宠爱的皇后,都谥号孝,只这贞字是楚寔要求加上的。哪怕有当年连玉之祸,又有后来的韩令之殇,他还是坚持把“贞”字给了季泠。
诚如她所说的,她没有让老太太蒙羞。
终其一生,楚寔也没有亲生的子女出世,最终择了楚宿的次子过继,继承了大统。
死亡是终点,也是起点。
楚寔再次睁开眼时就见到了老太太欢喜的脸,他才刚出生,所有人都在庆贺他父亲的弄璋之喜。
楚寔的心底也在庆幸,上一世再来一次时,他并无多少心喜,而这一生他却无比庆幸一切都能从头开始。
这一世老太太回河南季家老宅上坟时,楚寔也跟着去了。当老太太抱了抱季厚生家的长女季大丫时,楚寔也伸出了手。
老太太笑着将还在襁褓里的季大丫交给楚寔,“你可小心些,得这样抱她,一只手要托着她的后脑勺,小孩子太小,脖子还没力气呢。”
楚寔小心翼翼地从老太太手中接过季大丫,像模像样地抱着她,小心地托着她的头,看着她雪白幼嫩的肌肤和长长的睫毛,虽然还完全看不出长大后季泠的影子,可却已经盈满了他的心。
“她取名字了吗?”楚寔问。
一直守在旁边的余芬忙地道:“还没呢。”这就是季泠的母亲。
楚寔朝她扫了一眼,浓眉大眼,的确有几分姿色,再看季厚生也生得清秀标致,可都远远及不上季泠长大后的风姿,也不知这两人是如何生出那般夺天地造化的颜色的。
“不如叫阿泠吧,季泠。”楚寔道。
“哎,你这孩子。”老太太没奈何地嗔了楚寔一眼,哪有随随便便给人起名字的。虽然是个女孩儿,可看样子,季厚生夫妻俩还是很宝贝她的。万万没有请一个才十岁的孩子起名的道理。
然而老太太把楚寔疼到了心里去,自己孙子既然开了口,她总要周全的,因此也道:“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这孩子眼睛生得美,起这名儿却也贴切。”
季厚生也念过几年书,也读过这句,因此答道:“多谢老太太赐名。”
如此季大丫在襁褓里便有了大名,季泠。
楚寔没抱过孩子,不管是哪一世,他都没抱过,连他自己的孩子也没抱过,没工夫也不能溺爱。俗话说抱孙不抱子嘛。
可这会儿抱着季泠,他却舍不得松手,小婴孩软绵绵的,肌肤比上等的丝绸摸起来还舒服饱满,让人忍不住东捏捏,西揉揉,恨不能把这雪白的面团揉到肚子里。
老太太道:“大郎可是喜欢这妹妹?”老太太也是头一次见楚寔对一个婴儿如此感兴趣的。
楚寔趁机道:“老太太,不如把这妹妹带到咱们府上养吧。”
虽然才十岁,可楚寔打小就早慧,这样孩子气的话很难相信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老太太又嗔怪道:“哎,你这孩子。”
楚寔看着怀里的季泠道:“我觉得同她有缘。”
老太太道:“你也不想想阿泠的爹娘可舍得不舍得。”
楚寔看向季厚生道:“季表叔不是考中了秀才么?去京郊的东山书院正合适,对学业也有帮助。我可以让爹爹写封推荐信。”
季厚生听了自然心动,东山书院啊,那可是天下闻名的学府,是他做梦都想去的地方。可京城柴米油盐什么都贵,却也不是他们一家子能肖想的。更何况,这样大的事情,哪儿能听一个孩子的。
老太太还没开口,楚寔却道:“你老人家不是一直想提携老季家的后人么?”
就这么一句便打动了老太太。支柱季厚生进东山书院对楚府却也不是难事儿,亲戚发达了,也能互相帮助,毕竟一个好汉三个帮。
老太太见季厚生虽然在乡下,却生得文质彬彬,谈吐也带着书生气,或许真是可造之材,心里虽然动了三分意,却也不能这么轻易就定下。
因此说着话就打岔了过去。
晚上歇下的时候,老太太四处找不见楚寔,问桃露道:“大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