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感觉刚才气氛有些不对,季泠立即捉住楚寔的手道:“表哥,不管韩大夫的事儿,是我求他那么做的。”
楚寔看着季泠的脸沉了下去,“为什么?”
季泠便将在村子里看到的事儿说了出来,“表哥,我,我没办法见死不救,所以求了韩大夫。”
楚寔从季泠的掌心里抽回自己的手,“你脑子可以不清醒,但不表示韩令可以。他应当知道他的责任是什么,那就是保护你,把你的寒症治好。”
季泠大骇,生怕楚寔对韩令做什么,在她心里也不管韩令和楚寔交换了什么,可是在她最无助最恐惧的时候,是韩令在保护他,这份情义就容不得她辜负。“表哥,真的不管韩大夫的事儿,他也是侠义心肠。”
“这世上侠义心肠的人最后都只有一个下场。”楚寔冷冷地道,“就跟你一样。”
“可是表哥,那个村子里还有六个人,如果韩大夫不出手,她们都会死的。”季泠急急地辩解,她不想让楚寔那么生气。
“阿泠。”楚寔的脸色十分阴冷,“在我心里,莫说是六个,就是六千个、六万个人的性命也及不得你一人的命重要。”
这话有多甜蜜,就有多伤人。季泠知道自己伤了楚寔的心了,他那么关心自己,为自己的寒症费了那么多心思。
可有些话她说不出口,没办法让楚寔感同身受,可是她真的不想让梦里那个自己的噩梦在其他人身上发生。
“表哥,对不起,对不起。”季泠流着泪重新去牵楚寔的手,“可是我没办法呀,没办法看着她们去死。而且就算韩大夫不给我推注内力,我也不会死啊。”在季泠心里那严重性完全没得比。
楚寔反手握紧季泠的手,将她的手拽得都疼了。“阿泠,你知道吗,你必须得有孩子。”
季泠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是那种惨白而灰的颜色。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楚寔正面提及孩子。是啊,她必须得有孩子,楚寔怎么可以没有孩子呢?
季泠痛苦地屈起双腿,用手环抱住膝盖,千言万语都只能化作一句话,“表哥,对不住,对不住。”
楚寔没回答季泠,而是将棉巾大力地掼到地上来发泄他的愤怒,“你好好歇着吧。”
季泠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楚寔,成亲这么久,这是楚寔第一次对她发脾气。
眼瞧着楚寔要往外走,季泠赶紧跑下榻,低声急急地道:“表哥,放了韩大夫吧,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求他的。”
楚寔转身恨恨地看了季泠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楼下韩令已经被控制住了,他武艺虽然不错,但也敌不得楚寔的近卫围攻。
楚寔坐到桌前,冷冷地看着韩令,“韩大夫,虽然我夫人已经把事情原委说清楚了,可是她的脑子不清楚,你的脑子也不清楚么?”
“我这个人,做事只问结果。韩令,如果我夫人的寒症还有得治,我依然会信守承诺,如果不能,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韩令闭了闭眼睛,他知道会有这样一天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也跟着季泠脑袋发热,居然答应了她去救那些村妇,而害了窦五娘。
楚寔能拿捏韩令的地方当然是窦五娘,即便是已经放了她,可要她的命却也不是难事。
曾经韩令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做不利于窦五娘的事,但那时候,他看到季泠宁愿不要命也要救那些人,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幼年习武时的目的了。
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可惜后来他却好像忘了。
季泠跟着楚寔回到武昌府,住进督府后院,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仆妇如云,而季泠也安安稳稳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可芊眠不在了,水晶、核桃也都不在了。楚寔一回到衙门就再没进过内宅。季泠就像个幽魂似的在内宅里晃悠。
不过每一顿饭她都按时吃了,且吃得还不少。她不想让楚寔以为她在闹脾气,天知道季泠根本就没有脾气可闹。她知道为何楚寔那么生气,是她把他们的一切都毁了。
尽管食不下咽,可季泠还是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饭,她的人生是没办法再好起来了。可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让楚寔的人生好起来。
这日珊娘来看季泠,她一直跟着戴文斌在任上,戴文斌在哪儿,她就在哪儿,如今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身体虽然发了点儿福,可看起来越发富态,倒是比季泠更像官家夫人。
珊娘一进来就是一脸灿烂的笑容,“哎,那些个男人成天忙着他们的大事儿,家都不沾一下,真跟大禹似的,要三过家门而不入。我都好些时日没看到我家那位了。”
季泠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知道珊娘这是特地来安慰自己呢。看来,楚寔大半月不进内宅的事儿,很多人都知道了。
接下来的半晌都是珊娘在说话,季泠或者答个“嗯”,或者应个“哦”。到最后珊娘也实在找不到话说了。
“怎么很少听见夫人弹箜篌了?”虽说有些时日没见了,可珊娘还是知道一点儿季泠的,心情好、心情不好都喜欢弹箜篌,也算是发泄。
《归去来》么?季泠不敢弹,那曲子实在太过悲凉,她也怕楚寔以为她估计弹出来引他回来。可季泠从没那么想过,她无颜见楚寔,只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其实也很好。
至少他还是她的夫君。
“珊娘,你进来,怎么不把你家孩子带来我看看呢?说起来我还从没见过他们呢。”季泠换了个话题道,她知道珊娘要绞尽脑汁的想话题已经很累了。
珊娘愣了愣,她哪儿敢把孩子带过来戳季泠的心啊。季泠和楚寔成亲都快十年了,也没生出孩子来,这不是踩人伤疤么?可她既然提起来了,珊娘也只能笑道:“孩子们实在太淘了,怕冲撞了夫人,要是夫人不嫌弃,下次我一定把他们带进来。”
季泠点点头,珊娘走时,她让人送了几匣子糕点给她带回去给孩子们。
珊娘欣喜地道:“是夫人做的么?”
季泠摇了摇头,她已经许久没下过厨了,到了南昌,更是一丝念头都没升起过。
珊娘走后,季泠托着下巴望着窗外,心里反复响起的都是楚寔的那句话,害怕将来吃不到,所以才不想把嘴养叼了。
将来为什么吃不到呢?
“在想什么呢?”
楚寔的声音突然在季泠身后响起,她回过头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有些不敢置信。
“怎么这样看着我?”楚寔脸上带着笑,就好似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般。
季泠的鼻子立马就酸了。
楚寔点了点季泠的鼻尖,“我这是娶了个哭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