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商觉得浑身发软,气息急促,掌心被吻舐的发烫,从那双浓烈氤氲的琥珀色眸子里,她看见自己脸颊涨的通红。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怎么可以当着太子和娘娘的面,装的若无其事,背地里却将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她的声音发颤,既惧怕又愤恨。
凌不疑将脸埋入女孩温暖细腻的颈窝,呢喃道:“你以前也常说不明白我,可你从不在意的。”
少商将他的脸捧出来,直视之,哀哀恳求:“可我现在想明白你,我想知道自己将来同床共枕生儿育女的人是什么样的。”
凌不疑怔忡了下,看着女孩黑亮清澈的大眼,仿佛往昔如梦。他喃喃道:“那夜你站在灯市上,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就在想,谁家小女娘这样好看,若是她没有家人,我就将她抱回家去吧。”
少商忽然泪水涌上眼眶,然后重重吻上他微微发凉的嘴唇,热烈缠绵的去舔舐吮吸,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竭尽全力。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无可奈何的认命,凌不疑就是她怎样也无法逃脱的冤孽,她躲不开也走不掉,只能不得其法的去亲吻,孤注一掷的去撕咬!
凌不疑如同从梦中惊醒,才刚要回应,忽觉得唇上一阵剧烈刺痛,然后是浓重的铁锈味涌上舌尖。
少商用力推开他,满脸是泪,唇畔染血。
她瞪视的目光凶狠愤怒,凌不疑觉得自己仿佛被烈焰烧着了全身,心口火热炽烈,唇瓣绽裂出血,疼痛中夹杂着甜蜜,一种难以言喻的动人心魄。
不知何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少商高傲的看了他一眼,一脚踹开车门跳了下去。凌不疑慢了一拍,赶紧跟上,却发现外面已是宫城守卫处,他一下车就被四方涌上来的侍卫和守卫围住了。
少商奋力往前奔跑,连莲房和桑菓都来不及招呼,只听见后面隐隐传来梁邱飞高亢的惊呼——“少主公,你的嘴怎么了,天哪天哪流血了快找侍医快来人哪!”
“阿飞闭嘴!”这是梁邱起的声音。
她不敢回头,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哪怕奔跑至胸腔炸裂她也不敢停下脚步。
……
少商咬人是很有诚意的,凌不疑若不想招人侧目,只能告病在家。
起先皇帝以为养子旧伤复发,吓的赶紧打发侍医过去,等侍医回来后一番禀告,皇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种事也没法跟别人说,只好去找皇后唠叨。
“少商也真是,咬的忒狠啦,子晟得有好些日子没法见人!”皇帝忿忿道,“她倒聪明,知道闯了祸,赶紧跟你告假数日,这是避风头呢!”
皇后这才知道真相,回想女孩来告假时的尴尬和不自在,她不住闷笑。
“不论是亲热还闹气,都该有个分寸,可以咬在看不见的地方嘛!”
皇帝很想以过来人的身份对养子两口子指点一番,然后招来皇后的一顿白眼。
作为话题中心人物的少商,此时也是浑身不得劲,她只想找个深深的沙坑,将自己埋进去好不用见人,掩藏她既羞愧又惊惧的心情。
当初刚知道要嫁凌不疑时,她就像在走一条已经知道危险环节的路。她知道凌不疑性情强势,知道自己将要被管头管脚……虽然不甚情愿,但她已经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
而现在,她却如同步入未知恐惧之地——凌不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无人可诉心声,少商在家中绕了一圈,最后只能去找神棍胞兄。
“……我实在不明白凌不疑这个人。”她蹲在程少宫精心布置的沙盘旁,喃喃着,“我怎么能嫁给一个我全然不清楚的人,如今谁能知道我的心绪啊。”
“知道知道。”程少宫在沙盘上划来划去。
“你知道什么知道?!”少商不悦道。
程少宫抬起头来,凉凉道:“这阵子朝廷上风起云涌,定然是你见识到了凌不疑的某些手段,于是心惊肉跳了,怀疑人品了,不知该不该嫁了……是也不是?”
少商一愣,居然被神棍猜中了。
程少宫得意道:“老天爷叫我比你早一步出娘胎,总是有道理的。我说你也别自寻烦恼了,嫁不嫁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往好处想,凌不疑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明他有本事啊!”
“将来我要是和他闹翻了,他把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用到我身上,我该如何?”
程少宫看看胞妹,戏谑道:“我以为你还是多想想若他一辈子不和你闹翻,你一辈子要在他的手底下讨生活该如何,比较有用些。”
兄妹俩打了一阵嘴炮,程少宫邀请幼妹次日去城外南山游玩。
“雪都还没化呢,去山上做什么,又无猎物可打。”少商皱起秀气的眉头。
程少宫道:“你什么时候见我对打猎何种事兴冲冲过?是班小侯要去山上找一株草药给他叔父养腿,那草药非要在冬日将尽之时才能寻到。班小侯胆小,不敢独自带家丁去,又没什么友人,只好央求我陪他去。”
少商奇道:“三兄这样懒散的人,这回倒热心起来了,愿意陪人家去尽孝心。”
“热什么心,是我赌棋输给了班小侯。”
“那我去做什么,我又没输棋。”
“去散心啊。成日关在宫里,我看你愈发像个深宫妇人,既逼仄又怨气。去外头走一走,看看高山莹雪晴空白云,什么烦心事都消了。嫁错人怕什么,还有投错胎的呢。”
少商觉得有道理,一拍手掌:“好,去就去!”
——不久以后,程少宫会为自己这个提议悔青了肠子吓破了胆。
第129章
小月山位于都城以南,行车只需半日即到。不过此处不但山石贫瘠,风景也乏善可陈,加上冬寒未消,自然人迹罕至。于是当皇帝派来的那位经学博士说要‘以景怡情’时,三皇子毫不犹豫的提议小月山。四皇子知道父皇派下这名博士为的是什么,为怕胞兄发脾气撵人,于是自告奋勇来陪同。
架好坐具案几与火炉酒甑,撑起巨大的十二骨油布伞,两位金尊玉贵的皇子就这么坐在荒山野岭中,听一名秃顶缺牙的老学究讲什么‘气理相通,蕴色无味,使之自然’的废话。
唯一让四皇子稍感安慰的是,此处偏僻,没人看见三皇兄毫无兴趣却又只能苦苦忍耐的样子。谁知这个念头刚落下,四皇子就看见一行贵胄子弟的车队懒懒散散的来了,来者正是班嘉与程家兄妹。
两路人当面碰上,俱是一愣。尤其是三皇子与少商,同时将脸撇过一边。
他不想看见她,她也不想看见他。
旁人还可能以为是三皇子好学,找位饱学之士来请教学问,但少商对其中缘故心知肚明。什么怡情养性,说白了就是皇帝希望儿子改改脾气,找个老学究来磨磨三皇子。
最讨厌的是,三皇子很清楚凌不疑肯定知道,那么程氏女十有八九也知道了,于是他的脸色葱绿葱绿的,好像刚喝了一壶隔夜酱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