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峥出来是在两个小时后,他的伤要比张雅宁重很多,听张雅宁说,是为了保护她,被重物砸到了。后颈连同着背上那一块,全是烫伤,没块好肉。好陆峥的保护意识强,脑袋护住了,没有造成颅内出血。
但就算如此,烫伤这么严重,也很够呛,浓烟也损坏了呼吸道,得留在重症病房观察。陈错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陆峥,闭眼趴在那的模样,非常脆弱。
她只能在外面看着他,不能进去。医院通知了陆峥的家人,杨雪来得很快,同行的还有一位跟陆峥长得很像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威严地扫了陈错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杨雪含泪拉着陈错的手,问到底是什么情况。看陈错这一身狼狈,显然是从火场中逃生。
陈错刚开始,几乎开不了口。她内疚极了,内疚像把磨人的刀,搅着她的五脏六腑。她嘴巴一颤,刚要说话,那中年男子打断了她。
陆少坤拉了杨雪一把:“行了你,你要问就问医生,问她做什么。”杨雪抹着眼泪,急了,捶了陆少坤好几下:“你就一点都不心疼,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儿子怎么会当消防兵,我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你还不让我问!”
陆少坤见杨雪在外人面前同她发飙,也没法,只道:“你不去找医生我去,光在这里发疯有什么用。”
杨雪被丈夫气得跺脚,只能回头匆匆对陈错说:“不好意思啊,看你也伤得不轻,你先回去吧。”
说罢,她朝陆少坤追去,陈错看着他们离开,无力地靠在的墙上,深深地垂下脑袋。
她又去看了张雅宁一眼,就回了趟家。不但要洗漱一番,还要去收拾陆峥的衣服过来。才走出医院,就撞见克洛伊。这男人满眼血丝地看着她,问张雅宁的情况。
婚礼上发生这样的事情,再加上克洛伊虽然是被扎克拉走的,但他没有去救张雅宁是事实,这两个人今后会如何……陈错也不想过多猜测。
张雅宁跟克洛伊在同居,她小声让克洛伊回去拿衣服吧,看张雅宁的情况,怕是要在医院里住上几天。克洛伊用沙哑的嗓音,为扎克同她道歉。陈错摇摇头:“你该道歉的不是我。”
她知道她妈的,本来就因为多次婚姻,对爱情是又害怕又渴望。这次对上克洛伊,就算害怕,她还是想和这个男人结婚。结果呢,这次的事情,对他们两个的关系来说,是场巨大的打击。
但是成年人自有分寸,他们的事情还是要他们自己来解决。陈错出了医院,无视了许多投在她身上的异样眼光。她知道她现在的模样有多糟糕,所以她不想陆峥醒来后,看到的是这样的她。
她在自己家收拾了一个行李袋,洗好澡后,才发现桌上放着个蛋糕。打开一看,上面写着生日快乐。今天是她身份证上的生日,她自己的都忘了,张雅宁也忘了,陆峥还记得。
他明明只看过她身份证一次,就默默记下了。看着那蛋糕,陈错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哭着差点昏过去。她不是爱哭的人,为陆峥而哭的次数,多到她自己都快数不过来了。
如果今天没有出事,陆峥应该会给她一个惊喜的,如果今天没出事,那现在吃蛋糕的,就是他们两个了。陆峥厨艺好,会给她做一桌子菜,会搂着她,给她一个吻。
而现在,她只能一个人对着这个蛋糕,陆峥则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昏迷不醒。
陈错一边哭一边插上蜡烛,点燃,吹灭,许愿,她希望陆峥能够早日好起来,再陪她过一个生日。也希望张雅宁能早点好起来,不要再次受到来自于男人的感情伤害。
……
陆峥是两天后才醒过来的,张雅宁期间已经能下床了还来看过陆峥一次。因为克洛伊一直待在张雅宁的房间里,两个人有私事处理,陈错也不好过去。
因此,大半时间,她都是在陆峥病房的。杨雪才陪了夜,陈错把人劝回去休息了。张雅宁来的时候,陈错刚好削了第四个苹果。一个个都削成块,放在盘里。
张雅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女儿的侧脸,问:“削那么多,他怎么吃得完?”陈错唇边不自觉地含着一抹笑:“要是他醒过来,看我这么浪费,肯定又要说我了。”
张雅宁也跟着笑,见陈错捡起一块,递到她嘴边,她便接过,咬了一口。她说:“还痛不痛?”陈错看了眼自己的手臂,摇头:“早不痛了。”
她的手臂被轻轻碰了一下,她听见张雅宁说:“是我说错了,你的男朋友,真的很棒。”陈错眼睛一下浮现了一层雾,她眨了眨眼,同撒娇一般哼道:“早跟你说了,他特别好,真的。”
张雅宁离开病房前,还说,下次一起吃饭吧,她会亲手下厨,款待他们。等张雅宁出了去,陈错就趴在床头,凑到陆峥耳边:“听见了吗,你再不醒来,就吃不到了,我妈的厨艺,很好的。”
陆峥醒来的时候,是杨雪在陪床,见他一睁眼,杨雪就哭了,跑出去找医生。医生进来询问,陆峥一切正常。医生走后,杨雪又在他跟前抹眼泪。
陆峥安慰了几句,一抬眼就看见面前摆着的果盘,里面是切好的苹果。见儿子望着那些苹果,杨雪便道:“都是那姑娘切的,人照顾了你一宿,才回去休息呢。”
陆峥笑了,说我知道,杨雪还莫名其妙,就听儿子说:“苹果都能削成这样,是她的手法。”他的姑娘,对于家务事不算懂,连苹果都不会削。
有一次他看见陈错在用刀,那危险的手势吓得陆峥直说,以后别削了,他来削,然后还上网买了个不易伤手的工具,给陈错用。
晚上陈错来了,脸色有些憔悴,但看到他醒来,还是很惊喜。杨雪借口回去,留了空间给他们俩。陈错趴到病床前,心痛问:“疼不疼啊。”
陆峥摇头:“有麻药呢,还好。”说谎的,麻药效果早就过了,他在忍耐罢了。起码在陈错面前,他还是要作出一副不疼的样子,不然看陈错的脸,一定要内疚死。
陈错下巴都尖了,还有黑眼圈,看起来睡得不好,他低声喊陈错过来。因为他嗓子被熏伤了,说话声音很小,也很艰难。陈错将脸凑过去,以为他要说些什么。
哪知陆峥只是在她眼皮上面亲了亲:“幸好你没事。”下一句,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陈错咬牙忍着抽泣:“都怪我,我都不敢跟你妈妈说,你变成这样是因为我,我怕她讨厌我了,不让
我见你了,对不起陆峥,对不起。”陆峥无奈道:“说什么傻话,不管有没有你,我都会救,这是我的职责。”他根本没办法说太久的话,说太久,那些疼痛就会压不住了。
身体备受折磨,精神上就容易疲惫。护士进来打针,很快,陆峥就再一次睡着了。陈错陪在床前,牵着陆峥的手,她想握紧,又怕惊喜陆峥。
只眼也不眨地看着陆峥,看着陆峥在睡梦中,终于没能忍住皱起的眉头和粗重的呼吸。陈错在陆峥浮肿的手背上亲了亲,用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爱你。”
我爱你这个词,好像书里会有,电视剧里会有,现实生活中,却很少用到。陈错总是觉得,这句我爱你,究竟怎么样才能说出来呢。
大概是要氛围到了,情绪到了,自然而然,就能出来了吧。那必定是个非常浪漫的时刻了,陈错从来没对谁说过这样的话,可是她对陆峥说了。
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浪漫,而被表白的那一方,早已陷入沉睡,在这样的时刻,陈错的心却被一股酸胀的情绪充满着,只有将那三个字送出,才能缓和片刻。
她好爱他啊,陈错意识到这一点时,却感觉那么的难受。她心疼他,但她宁愿这辈子,一直都不用这样心疼。
陈错给陆峥掖了掖被子,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出去问问医生,接下来该注意什么,吃点什么才能对伤势有好处。
等她动起来,她才发现,陆峥攥住了她的手指头,就像个小孩一样,没有安全感地握着她,不让她走。陈错不敢用力,也怕弄醒陆峥,只好坐了回去,趴着看自己的男人。
想到小孩,她和陆峥,会有自己的小孩吗。她和陆峥的孩子,应该不会长得太差,女孩像她,男孩像爸爸就好了。她伸出手,隔空碰着陆峥的五官。
说实话,陆峥昏迷了几天,胡茬都长出来了,嘴唇干裂,面色憔悴,实在算不上好看。但是在陈错眼里,就是这也好看,那也好看,恨不得再把人亲一亲,才罢休。
她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看着陆峥笑,突然想起什么,往床头一看,她削好的苹果,早已氧化泛黄,明明削了有许多,果盘里却只剩下一些。
陈错拿起一片,放进嘴里,嚼了嚼,氧化的苹果,果然很难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