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郡主经此一事对她们两人的评价更高了主动提出自己有些生意,可以邀她们入股。
薛娘子便想答应下来,但瑶光有些犹豫。
她想到瑞莲坊的铺子再想想芸香楼、紫绛阁的样子尤其是紫绛阁,就觉得自己的铺面太小了,而且只有一层。不知能不能在现有的房子上加盖一层呢?
她把这主意跟薛娘子一说薛娘子思考了一会儿便同意了。
经过中元节大热卖,灵慧细点的名气正如日中天,接下来又有中秋、重阳两个节日正是卖点心的好机会,为何不乘胜追击?
可若要在瑞莲坊的铺子也卖起点心,那要再卖包包卖流云衣(薛娘子坚决不用“胸罩”这种粗鄙之语)什么的,店面可就不够大了。况且,瑶光还准备开个茶馆似的地方,专供顾客们吃现做的茶点,如此一来,瑞莲坊的厨房也得再扩大一些才好。
两人商量片刻,当机立断,派人约了泥瓦匠班主和木器店、炊具店的师傅去酒楼一聚,商议如何加盖店面,扩大厨房。
瑶光灵感爆发,又加了好多要求。商议完毕,泥瓦匠班主给了个大略估价,两人付了定金。
回到退思居,瑶光还在思索怎么才能把加盖的二楼弄得更大一点,忽然有侍女来报,有位孟娘子来访。
瑶光一怔,接过婢女送来的访客名帖,只见帖子上写着:太乐府令仪孟萱。
孟萱?这个名字她有印象。韩瑶光1.0版的信中提到过,孟萱原名孟瑄,身世与她相仿,同为罪臣之女。不过孟萱的爹官儿不及韩尚书大,家族也不是韩国公子府这种级别的。
故人来访,不知是为了什么?
瑶光忙命竹叶去请孟萱进来。
她整理一下仪容,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孟萱是1.0版的好友,两人志同道合,曾多次设想过退休后一起收徒养老。面对这样一位“故人”,她有种莫名的负疚感,总觉得是自己冒名顶替。
不一会儿竹叶引着孟萱来了,一见面,瑶光和她都是一愣。
孟萱身材颀长,肌肤如雪,容貌秀丽,与瑶光相貌有几分神似。她还领了一个和小竹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名叫小茹。
小茹上前给瑶光行礼:“拜见韩道长。”
瑶光看小茹和孟萱容貌很有几分像,拿不准这是不是她的女儿,但也得叫竹叶准备一份表礼,又让婢女们去老郡主处讨些糕点糖果来,顺便叫小竹也过来。这一阵子小竹几乎天天跟着老郡主,退思居都不再留着糖果糕饼了。
寒暄过后,两人分宾主在堂中坐下,孟萱让她的侍女捧上一只黑漆镶螺钿木匣,“今年年初听说姐姐抱恙,我很是悬心,可端王府不是吾辈可以登门的地方。后来听闻姐姐奉旨出家,原想来探访姐姐,又不知深浅,恐怕到时图给姐姐添麻烦。直到前几日,我在太清宫祭祀献舞,听许多香客说观主大人颇为疼爱姐姐,还叫姐姐主持灵慧祠的点心店,这才敢来。”她微笑着环顾四周陈设,“如今看来,姐姐过得顺意,我心甚慰。”
瑶光心说,恐怕不是吧?你说你甚慰,怎么眼圈还红了呢?她尴尬地笑了笑,忽然间有些不敢再和孟萱眼神接触。啊哟我的妈妈咪啊!韩瑶光你是不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没跟我这个继任者交待啊?为什么我突然有种负心汉的自觉感呢?你萱妹看我这眼神简直了——这根本就是深情女子看着负心情郎那种又无奈又深情绝望中还流露着一小丁点希望的眼神吧?
这时窗外一阵喧哗,小竹蹦跳着掀了帘子进来,笑嘻嘻朝瑶光和孟萱行个礼,“师父,师祖让我带果子给小姐姐吃。”说着好奇看向站在孟萱身侧的小茹。
这可解救了不知怎么就成了负心汉的瑶光,她忙训斥:“没半点规矩。”小竹缩缩脖子,还是笑眯眯的。瑶光叫她给孟萱行礼,“这位是孟令仪。”小竹这才肃容正衣,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孟萱从腕上取下一串玉珠递给小竹,“我没有备表礼,这串珠子圆润可爱,送给你玩吧。”
瑶光一看那珠串每颗珠子每颗大约龙眼核大小,洁白无瑕,油润如猪油膏,就知道是品质极好的和田白玉,这样一串在9012年至少要十万块,即便在现在也是有价无市的极品,连忙阻止道:“太贵重了!”
孟萱却执意要给小竹,拉过她,将珠串套在她手上。
瑶光只好偷偷给竹叶使眼色。
竹叶忖度着,从库房中取出一对玉璧和一对赤金镶彩宝的蝴蝶对簪加在表礼中,又将原本准备的四色绸缎尺头换成更好的,如意吉祥花样的小银锭也再上一倍,这才端了上来。
小茹和小竹同岁,却行止有度,温文有礼。她先谢了瑶光,不卑不亢接了礼物,转交给侍女,一眼也不再看。
再看小竹,这简直就像老郡主说的,是个活猴。瑶光暗叹,幸好薛娘子这会儿不在,不然又要数落她“慈母多败儿”。
又说了几句话,瑶光便让竹叶带着两个小女孩去玩耍,小竹出门时还不忘提醒,“竹叶姐姐,你可别忘了带上师祖送我们的松子糖啊还有宋师姐给我的木鸭子!”
瑶光尴尬地笑。
孟萱微笑,吩咐她的侍女,“你去跟着吧,别叫小茹淘气,也长长见识,我听说,灵慧祠的花园是极好的。”
这班人闹哄哄去后,屋子里静下来,瑶光如坐针毡,强笑着请孟萱入内室,上炕坐。
孟萱也不推辞,携着那只木匣进了内室。
两人无言枯坐一会儿,瑶光又叫婢女上茶点。
孟萱看着小炕桌上四色精致点心笑道:“姐姐不必费心张罗。你该知道,这些东西我一概不敢吃的。”她看看瑶光,叹口气,“姐姐,你比从前丰腴许多。”这句话中包含了许多只有当事两人才听得出的隐秘情绪。
带点指责,还有失望,痛惜,此外还掺杂一些气愤与无奈。
瑶光脸一僵,提起小瓷壶给两人斟茶,干脆把话说开了吧,“我醒来之后,前尘往事全不记得了……”这话她从前跟端王说过一次了,没想到现在又用上了。唉,韩瑶光,你莫非是情天情海幻情身?怎么男女都招惹?
孟萱的反应可比端王直白得多,眼泪喷涌而出,惨厉嚎啕了两声后用手捂着口鼻哽咽道:“我早知道的!虽听说你失忆了,连父母是谁都不记得了,我还以为……”
她哆嗦了两下俯在炕桌上,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我早该想到的!如若不然,你现已是自由身了,为何不来看我?就算你师父管得严,可连太清宫祭祀也不能来看我献舞?”
她用袖子抹泪,全无仪态,断断续续说,“你还叫我……孟令仪……我、我是你的……你的萱妹啊……你不记得我了了……你、你……”
瑶光手足无措,先是拿了巾帕给孟萱擦泪,后来不知为何陪着她默默掉泪。
孟萱哭得鼻涕都流出来了,哼哧了几声忽然喘起粗气,胸腔里像有个风箱,面浮筋肿,瑶光吓得赶紧移开炕桌,让她靠在墙上,又从药箱里取出些疏散的药油涂在她笔端,孟萱猛打了几个喷嚏,喘息才渐渐平稳。
这场痛哭让孟萱脱力了,她胡乱擦了眼泪鼻涕,两眼无神地盯着虚空中某一点,再将目光缓缓移动到瑶光脸上,痴痴地看了她一会儿,落下两滴大大的泪珠。
瑶光去内室取了巾帕水盆给孟萱洗脸,孟萱用浸湿的布巾敷了会儿脸,柔声问:“姐姐,可否让我去你房中理妆?”
瑶光明知孟萱还不死心,还是带她去了自己的卧室。
孟萱还未走到梳妆台前就又哭得哽咽难言,她掩面哭了一会儿,突然拉住瑶光一条手臂摇晃,“那你现在是谁?是谁?”
瑶光苦笑道:“坤道韩瑶光,道号玄玑。”
孟萱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抽泣片刻,反而恢复了平静。
她神色冷峻,礼貌而客气地借用了瑶光的化妆品重新整理好妆容,又客客气气回到临室,将炕桌上那只匣子打开,万分珍爱地摩挲里面放的那本书册,“这是姐姐当日所绘的各种舞蹈图形,配以文字,希望能将‘涉江’‘和光’等舞流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