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千树?鹿晓彻底呆了。
电话那端似乎是在开会,很多人在争论。过了片刻,商锦梨道:“总之,你可以陪在郁清岭身边,但不要去做主角,务必要记住。”
电话被挂断。
鹿晓茫然看着手机屏幕重新归为黯淡,思路渐清。协科的公关部恐怕是自己已经无力支撑,把商锦梨海外给叫了回来。想到商锦梨就坐在协科的公关部办公室,她觉得心里的烦躁平息了一大部分。
商锦梨和黎千树坐镇。这一次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吧?
曦光小学的局面比鹿晓预期想象中严重很多。
校门口的自动伸缩们上被挂了个横幅:“黑心科研,不道敛财,罔顾法律法规”。郁清岭的车子只行驶到曦光小学的门口就再难前行,层层的人群把车子围堵得水泄不通,就近的家长直接用手扶住了引擎盖,阻挡车辆继续进入校内。
“下来!”愤怒的家长吼。
车上的郁清岭目光低垂,短暂思索之后,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把车辆沿着马路的边沿停下,随后打开车门下了车。
“郁……”鹿晓想要叫住他却迟了一步,眼看着四周闪光灯亮起来,不知道藏身在哪里的记者们都纷纷亮出了身份,从家长的身后钻出来,一时间长|枪|短|炮对准了郁清岭。
郁清岭的脊背一瞬间僵直,脸上却看不出神情。他面对着其中一个镜头,目光越过记者,横扫过身后的那些家长,道:“快放学了,去那边,可以吗?”
他伸出手,指尖指向校园内的草坪。
家长们一愣。
郁清岭等了一会儿,补充道:“容易造成交通拥堵,学生放学会有安全隐患。”
郁清岭对话时,惯有的神情要比普通人认真,哪怕是吃饭喝茶这样的生活琐事出自他的口,都像是非常庄重的存在,此时此刻他的话语更是郑重其事的虔诚。
这样的口吻,在喧闹的环境里偏偏大家都听见了,这件事本身就很神奇。
也许是因为他自带安静气场呢?
原本激动的面红耳赤的男家们面面相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竟然默契地当真让了一条通道出来。郁清岭就沿着被让开的小道走进了曦光小学,一路到了草坪的中央。
“你们想听什么?”郁清岭站在人群中问。
这并不是家长们预期中的反应。这种情况下,他们等待的是鞠躬,是道歉,是虚心地解释和郑重其事的保证,是赔偿的许诺,而不是这样高傲地回答一句“你们想听什么”,这像什么话!
把家长们的怒火重新点燃:“新闻里说曦光实验就是一个洗钱的骗局!我们要求校方作出解释!”
“对!你们洗黑钱我们不管,但是用无辜的孩子做实验,这太丧心病狂了!”
“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
……
鹿晓站在人群的外延,看见郁清岭瘦削的身体被家长们团团围住,时不时还发生肢体的推搡,她急得快要揪光自己头发——郁清岭根本就是个不善沟通的亚斯伯格症患者,这种情况没有半点语言技巧怎么可能安抚得了已经气炸了的家长啊!
可是她不能上去像往常一样替他解释。
她不知道商锦梨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成为坏了协科公关计划的老鼠,她只能站在人群的最外延,眼睁睁看着郁清岭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如纸。
……
“不是骗局。”漫长的对峙后,郁清岭重新开了口。
带头的男家长吼:“都新闻了,难道还是政府冤枉你们不成?!”
郁清岭道:“地方媒体报道的是客观事实,即‘协科因卷入基因项目曦光计划,导致股价下跌’,这是经济类新闻。你们所说的那些,是因新闻而引起的网络传闻。两者是不同的。”
家长吼:“你说不同就不同?敛财钱都进了你们口袋还不是随便你们说了算的?”
郁清岭道:“曦光计划是一个科研实验项目,没有敛财。”
家长们冷笑:“你说没有敛财就没有敛财?证据呢?!我们要看证据!”
郁清岭的眉头越锁越紧,这样的对话对他来说实在是很吃力。一般情况下他的本能倾向是回答问题,或者解答疑惑,家长们怒气冲冲的话语明明句句是提问,却又句句没有让他回答的余地。他们仿佛就是来兴师问罪的,问的是罪,而非答案。
他只能吃力地尝试一遍遍解释:“你们所说的,并不符合事实。”
家长怒吼:“你这样的解释我们不接受!根本没有半点诚意!”
郁清岭道:“曦光计划不会参与协科本身的公司的效益计划。”
诚然协科确实是一个商业性公司,但是现阶段曦光计划本身却是协科委托sgc做的实验而已,就算日后协科商业化,后期买卖的也是协科旗下组织的干预治疗服务,实际上曦光计划只是他们在政府牵头之下,借赞助科研以达到企业宣传目的的手段罢了。
鸡同鸭讲的争论就这样陷入僵局。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冷笑:“这么说,郁教授您这项目不仅不是洗钱,还算是公益?你们做教授的都只是赚黑心钱,谁会相信你真心替我们的孩子考虑!”
“是。”郁清岭认真道。
他这一句回答,彻底激怒了家长们:“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喧嚣与叫嚷声尖锐得像是能划破耳膜。
鹿晓站在人群之外,只觉得好像人群好像忽然开始拥挤推搡起来,核心圈的几个照相机闪光齐刷刷亮成一片,等她反应过来事态不对劲时已经慢了一步。
暴怒的人群彻底失控,愤怒的家长把郁清岭推搡着向后踉跄了好几步,也不只是谁忽然扬起了拳头,一拳打在了郁清岭的眼睛上——郁清岭的身体失去平衡向侧边倾倒,额头与他身旁的摄像机相撞,齐齐砸向地面!
“郁教授!”鹿晓钻过层层人群,终于挤到了核心圈。
她看见,郁清岭摇摇坠坠地从人群中站起身来,殷红的鲜血从他的额头上涌出,越过脸颊流淌到了下巴。被拳头打中的一只眼睛也是血红一片,眼白彻底已经看不见了。
“——你怎么样?”鹿晓终于冲到了人前,抓住他一只胳膊。
郁清岭现在的模样狼狈极了,可是脸色却与刚才没有任何区别。他甚至抬起眼缓缓扫视了一圈周围,对着刚才几个动手伤人的罪魁祸首温吞道:“自闭症患者的家长的情绪容易陷入焦躁,诸位应该多注意自己的精神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