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庭安亦站起身,“说。”
“先前蔡文远屡屡生事,将军也瞧见了,我跟姨妈孤身赶路,容易碰见麻烦。回程时想跟着将军的队伍同行,多个人也能壮胆,可以吗?我不会添乱的。”
戴庭安闻言皱眉。
他其实不耐烦管这种闲事,这趟来宿州是打算拿蔡隐祭天,见血的事,归程必有麻烦,带上女子无异于累赘。换成平常,定会断然拒绝。然而眼前……娇滴滴的少女抬眸恳请,神情忐忑,明眸里水雾未散,瞧着楚楚可怜。
他打量着她,终是微微松口道:“与我同行会有危险。”
“有将军在,我不怕。”青姈攥紧十指,鼓起勇气争取,“或许还能尽绵力分忧。”
她给他分忧?
那可是想多了,他做的是刀头舔血、暗夜蛰伏的生意,麾下除了久经风浪的养母和几位信重的仆妇,皆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她这般娇滴滴的姑娘没用。
戴庭安唇角动了动,道:“那倒不必。”
说罢,没再逗留,抬步径回住处,而后让魏鸣将这两日审问所得拿来,慢慢翻看。
……
戴庭安捉了蔡隐的管家后,审问的并不止他为虎作伥、纵容豪奴为非作歹的事,还跟李时一道问了许多旁的,譬如素日跑腿办过哪些事、曾向谁送礼等等。
刘管家嘴巴严实,起初不肯招,刑具伺候过后总算撕开口子。
这边押着人不放,蔡隐显然也觉出不对劲。
方才戴庭安匆匆出去,就是因蔡隐的儿子造访要人,被戴庭安关门扣押。
如此行径,果然激怒了蔡隐。
两夜沉静后,第三天大清早,驿馆门口驶来辆豪贵威风的马车,再也坐不住了的宿州司马蔡隐亲自造访,身后带了十余个随从,声势浩荡。戴庭安闻讯,让他到临时借来查问办案的偏厅说话,李时和宗懋也在那里。
蔡隐是来要人的,李时当然不肯给。
双方当厅争论了几句,蔡隐仗着身后成群的豪奴,高声道:“蔡某敬重几位,故以礼相待,但你们也别欺人太甚!为鸡毛蒜皮的事,说抓人就抓人,便是皇城司办案,也没这样蛮横!何时放人,至少给个交代!”
声音激动,脖子脸微微涨红,显然是急了。
李时闻言沉眉,“蔡大人既要交代——”
他瞥了眼身后,随行捕役会意,回住处片刻,拿来个封着的锦匣。
李时亲自取了里头一张文书,抖开了伸到蔡隐跟前,“戴将军带我们来,查的可不是这鸡毛蒜皮的事。看清楚,与此案相关人等,无官职者皆可缉拿,令公子是白身,缉拿并无不妥。蔡大人,你吃着朝廷俸禄,该知道妨碍公务是何等罪名。”
蔡隐面色微变,因他在那文书上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是他替肃王暗中笼络的武将亲信。
当今皇上最忌皇子与武将勾结,这帮人借此事拿他的管家,是要去触逆鳞啊!
最担心的事被证实,蔡隐有点慌,不死心地拿出袖中的书信,道:“肃王殿下亲笔书信在此,还有些小事须犬子去办。这是宿州地界,当真不肯通融?”
李时瞥向戴庭安,见那位不为所动,遂沉声道:“不管你今日拿的是肃王殿下的书信,还是长公主殿下的亲笔,若没有刑部文书,这几个人必须带走。便是你设法调来兵士,也休想阻拦!蔡大人,得罪了。”
这话说得强硬,锋芒毕露。
蔡隐不自觉看向戴庭安。
明明才十九岁,那看似散漫却暗藏狠厉的目光压过来,竟叫他冷汗涔涔。
他当然听说过戴庭安的名声,十三岁上沙场,数次破敌,屡立战功,手上杀过的敌军不知凡几。戴毅那种血性烈烈的悍将教出的养子,定有狠辣无情的手段。若真闹翻了,惹得他在城内动手,动静必定不小。
众目睽睽之下,蔡隐还没胆量公然跟刑部作对。
他没了办法,藏着满脑袋的冷汗,回府赶紧跟罗氏商量主意。
……
戴庭安也没再逗留,动身回京。
马车辘辘启程,才出城门没多久,又有两辆翠盖香车奔命似的跟上来。魏鸣看那坐在车辕的丫鬟眼熟,故意落了几步,就见陈未霜掀起车帘,颠得头昏脑涨,珠钗乱晃,却笑意盈盈道:“魏鸣,表哥在前面吧?”
魏鸣扶额,“嗯。”
陈未霜闻言甚喜,靠在侧窗嫣然笑道:“我正巧也今日回京,跟你们一起走!”
天冷风寒,官道旁林木萧肃,魏鸣看了眼她身后成群的随从,又瞥向前面羁押蔡家管事等人的马车,简直头疼。
这回出门大概没看黄历。
先是黏了个尾巴,如今就连陈家人都来凑热闹。
那谢青姈就算了,不吵不闹不生事,沉静从容好相处,不至于给主子添乱,又是战死的武将之后,理应稍加照拂。陈未霜矜贵娇气,行事又鲁莽草率,实在麻烦。但她却是侯府当家夫人陈氏的内侄女,戴庭安能冷脸赶走旁人,对收养庇护他的侯府却须留几分情面。
魏鸣耐着脾气拱拱手,驱马禀报主子。
戴庭安靠在车厢,仍是懒散淡漠的姿态,“不用管她,跟不了多远。”
于是车马随从成群,浩浩荡荡返回京城。
晌午饭时青姈没去打扰戴庭安,直到晚间入宿,她才跟陈未霜打了照面。
那日仓皇逃走之后,陈未霜再也没到驿馆露面,这会儿看见青姈,又觉腰间隐隐作痛起来——那铁钳又硬又重,打得她腰上一片淤青,疼得两晚上没睡好觉,至今都没还消肿。但她虽有胆量争口舌上的便宜,碰见青姈这种发疯动手打人的,到底有些顾忌。
且那日的事本就是她挑衅在先,按戴庭安的脾气,未必会主持公道。
只能暂时忍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