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二等人见大侄子傻了,不再拿他当威胁,还可借给傻子治病向父亲诈骗钱财,就此消弭杀意。
陈尚志活在他们眼皮底下,时刻不敢松懈,这一傻就傻了十二年。
但凡心是肉长的,听了这段凄惨遭遇都会动容。
柳竹秋问他为什么不向陈良机揭发凶手。
陈尚志哭着说:“他们太狡猾,没留下一点证据,我当时太小,尤妈妈又只是下人,若公开此事,定被他们反赖。奴婢诬告家主是死罪,她若死了,我也休想活命。后来等我长大几岁,曾想跟爷爷说明真相,尤妈妈替我分解形势,说叔叔们虽然恶毒,却是爷爷的亲儿子,爷爷已经死了长子,难道忍心再让四个儿子偿命吗?况且我们依然没有证据,结果多半和当年一样。”
尤嬷嬷不畏死,是怕经此一事,恶人们知道陈尚志在装傻,并且还铭记父母的冤仇,必不相容。届时陈尚志孤立无援,多活一天都艰难。
想象他这些年战战兢兢,临深履薄所受的煎熬,柳竹秋眼眶阵阵潮热,深吸一口气,扶正他的双肩,坚定沉诺:“你爹娘的仇我来帮你报,定让那伙坏蛋血债血偿。”
陈尚志使劲儿点头,稍后又匆忙摇头。
“你不想帮你爹娘报仇?”
“不是……爷爷老了,我怕他知道以后受不了……”
真是个善良孝顺的孩子。
柳竹秋理解他的选择,老陈那岁数和身子骨确难承受这样的打击,若以伤害最亲敬的祖父为代价,即使复仇成功陈尚志也不会高兴。
“那我们就再忍忍,等陈阁老的事了了再找他们算账。可要是仇人们死在前头,你不会遗憾吗?”
陈尚志想了想,说:“那样的话,就是老天爷替我报了仇,没什么可遗憾的。”
不仅心地纯良,心念也很通达,这资质若善加培养定是个小君子。
柳竹秋又摸了摸他的头以示赞许,选了个转换心情的话题。
“我看你识字,是尤嬷嬷教你的?”
“嗯,她说我爹是进士,我娘也熟读诗书,做他们的儿子不能不识字。有时只有我们两个人时她就会教我念《三字经》、《千字文》、《增广贤文》还有《龙文鞭影》和《唐诗三百首》。她只会这些书,其余不会的便教不了我了。”
“上次你屋里着火,是你躲在床上看书点燃的?”
“你怎么知道?”
“我在这书房里找到一本烧坏的《酉阳杂俎》,你当时就在看这本书对吗?”
“对不起……”
“没事没事,那你喜欢住在外书房,也是因为读书方便?”
“是。”
“你喜欢读书?”
“嗯。”
少年轻轻眨动美丽的大眼睛,瞳孔里装满求知若渴的情绪。
他刚才叙述过往时条理清晰,详略得当,不仅不傻,还很聪明。
柳竹秋觉得他更可爱了,兴致勃勃说:“那你以后可以尽情地读书,有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我啊,很喜欢教学生,特别是从启蒙开始的那种,教起来最有成就感。”
陈尚志非常欢喜,但笑意转瞬换做泪花,再度呜咽不止。
“尤妈妈死后我还以为再遇不到这样对我好的人了……谢谢你……”
柳竹秋不用问也知道他对尤嬷嬷依恋至深。
那忠仆有勇有谋,十余年含辛茹苦,殚精竭虑地照护幼主,是位足以著书立传供世人颂扬的女英杰。
纵使和陈尚志没有情分,只念在她这份感人事迹上柳竹秋也会出手救助。
“裕哥别难过了,你爹娘和尤嬷嬷想必都在天界得了位份,才会保佑你脱离魔爪,平安长大。以后我替他们照顾你,再不让你受委屈。”
她拉住陈尚志的双手哄慰,已经知道他是正常人,感觉仍像跟天真无邪的小辈相处,大概是受他的纯洁心性映射,内心也毫无杂念,只当捡到一个乖巧听话的弟弟,以后更细心地爱护他。
陈尚志笑中带泪,犹豫片刻小心问:“你……其实是女子吗?”
他那天无意中扯下柳竹秋的胡子,又看她在写给太子的秘信里自称“臣女”,就断定忠勇伯是女扮男装的。
柳竹秋不用瞒他,大方地点头承认。
“关于我为何会扮男人,以后再慢慢说给你听。”
“嗯,温霄寒不是你的真名吧?”
“是,我先告诉你我的真名。我叫柳竹秋,柳树的柳,竹子的竹,秋天的秋。”
陈尚志在手心写了一遍,笑道:“那我以后还是叫你忠勇伯?”
柳竹秋说:“随你吧,若觉得别扭,私下里可以叫我的表字:季瑶。孟仲叔季的季,瑶草琪花的瑶。”
“你是你们家的老四?”
“哈哈,你真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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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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