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翻墙进入榷税衙门的后花园,躲在东面的假山里。
等同伙引诱高勇到来,他趁机偷袭斩断高勇右臂,再将其杀死。中途冉大奶奶闯入现场,也被他顺手杀了。
杨思成听他的供词与现场情况吻合,左手也与那血手印的尺寸差不多,追问谁是他的同伙。
路有田用比刚才供出陈维远更大的音量放话:“就是太子殿下亲信的举人温霄寒。”
庆德帝看了奏报,固然存疑,也不好在此等要案上偏私,下旨逮捕陈维远和温霄寒,将路有田押来京城审问。
柳竹秋接到柳尧章通知时,文小青瑞福还有白桃都被锦衣卫带走了。
“听说陈公公也被抓去锦衣卫审问了,陛下虽授意不许刑讯,但他一把年纪,进到那种地方想来也不好过。”
陈维远还有庆德帝护持,文小青和白桃就难说了,锦衣卫要逼出温霄寒的下落,定会对她们用刑,柳竹秋不能想象那些酷刑施在两个弱女子身上将会如何,决定立刻改装去投案。
柳尧章知道等二女抗不住拷打供出温霄寒的真身情势将更难挽回,只得放任妹妹去冒险。
柳竹秋先来到他家,黎明时换上男子装束翻墙外出,只身前往张鲁生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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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张鲁生见到柳竹秋也劝她主动投案, 说:“两位弟妹和你的小厮都还安好。陛下昨天已下旨,过堂前不许对你和陈公公用刑,说明他也不相信高勇是你们杀死的, 你越早去投案嫌疑越轻。”
柳竹秋估计这是朱昀曦替他们求情之故, 却不知太子为此事承担了双重压力。
在高勇案发前, 山东江苏奏报省内遭遇了特大蝗灾, 许多临近成熟的庄稼颗粒无收,年末定会引发饥荒,请求朝廷拨款赈灾。
庆德帝近来有意培养朱昀曦的理政能力,让他组织户部官员制定赈灾计划。
官员们都主张按惯例向灾区发放救济钱粮,这样最省事省力。
朱昀曦曾听柳竹秋说由于赈灾款从中央下拨到地方须经过层层审批, 其中任意一级的官员贪污, 后面的官员为交差或遮掩,就会出现一连串的挪用侵占, 最终到达灾民手中的寥寥无几, 甚至干脆没有。
他第一次主持赈灾,不想被贪官污吏算计,自行琢磨一计,将工部的官员也拉来开会,会议主题从赈灾硬生生改成扩宽疏通济宁至镇江一线的京杭大运河, 并修缮支流、建设沿线的灌溉系统。
理由是兴建大型公共工程需要大量民力,民工在干活期间能领到工钱和米粮, 不至于挨饿。而有技能的工匠也不会因荒年失业离乡背井。且这是中央朝廷直属的工程, 款项直接由督办官掌管, 避免了被底下人层层盘剥的风险。
官员们群起哗然, 觉得太子的想法过于天马行空, 反对声浪此起彼伏。
户部尚书陈良机应同僚下属强烈要求去劝说朱昀曦。
“殿下的想法固然很好, 实施起来却难。目前灾害刚刚发生,灾区人心惶惶,假若朝廷在这时大兴土木,民间必会反对。若再经别有用心者歪曲煽动,更将使得民心动荡,甚而引发民乱啊。”
朱昀曦反驳:“朝廷以工代赈正是为了救灾,你们不会派人先去向百姓解释,安抚他们吗?”
陈良机苦笑:“真要动工,这些事必然得做。可民间多的是愚顽不化之辈,颠倒是非,人云亦云都是他们拿手的。当差讨不来好,还得背风险骂名,这差事谁愿意做呢?”
他拿出两边抹的看家本领,建议朱昀曦半工半赈,哪怕拨一笔款给灾区百姓做做样子也行。
朱昀曦听得窝火,直言批驳:“今年各地灾情不断,粮食歉收严重,连陛下都传旨裁减了各宫的衣食用度,你还想让孤王拿着白花花的银子和米面去喂那些黑心的狗奴才?你们怕事大可全部推到孤头上,由孤来担这个骂名!”
他固执己见,老成的官员还只说他意气用事,那些失去贪污机会,或者原本就嫌他幼稚荒唐的便大肆诋毁,谴责他的奏章很快堆满皇帝的书桌。
庆德帝看这些奏折,有批评朱昀曦骄狂浮躁不听忠告的,有骂他异想天开不计后果的,还有人造谣,污蔑太子修筑运河是想方便将来即位后南巡游幸。更有不少人进言挑拨,说太子初涉政务便傲慢托大,视宰辅为庸人,骂百官为狗奴才,大失皇家体统,还有将自身凌驾于至尊之上的趋势。
庆德帝了解儿子的为人,更清楚这些官员的习性,多数人都是打着忠君爱国旗号坑蒙拐骗,为一己私利信口雌黄的伪君子。
骂他们狗奴才还算抬举他们,因为奴才至少是人,他们之中有些家伙甚至不配做狗。
身为皇帝不能公开护短,还得拿出一套能服众的说法,于是召见朱昀曦,给他看了几封有代表性的奏折,让他谈想法。
要是单纯从父亲的角度出发,他大可帮儿子参详谋划,可惜帝王身份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身边长期跟着写“起居注”的史官,除床笫、绝密之事外,其余任何只言片语都会被记录在册,将来用于撰修国史。
假如他替朱昀曦出主意,就会被蒙上“玩弄权术,以太子牵制群臣”,“徇私情枉国法”的微词甚至是骂名。
朱昀曦原本只想最大限度救助灾民,当此情形更铁了心要与那帮狗嘴里不吐象牙的大臣对抗到底,毅然向庆德帝表态:
“儿臣看史书上记载的历代贤王,功绩都靠实干,而非臣民吹捧。他们身边也都少不了愿意为其燮理阴阳,辅世长民的贤臣。儿臣想让山东江苏两省的百姓安然度过饥荒,又不想用国家的赋税去饲养蠹虫,是以提出以工代赈之法。这本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若真是贤良之臣,自会辅佐谋划,绝不会似这般心谤腹非,群起攻之。”
庆德帝点头:“皇儿言之有理,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朱昀曦已拿定主意:“儿臣想向京官发布招贤榜文,不拘品阶高低,挑选德才具优者执行这项差事。”
愿意来参选的必然都是支持他的,就不信挑不出几个好口碑的能人。
他这招釜底抽薪用得妙,庆德帝笑赞:“皇儿近来大有长进,你既有此等魄力,朕便放心了,那你准备如何应付这些参奏你的官员呢?”
朱昀曦微笑:“古人云:‘为君者当心宽以容天下,胸广以纳百川。’,儿臣愿以此为鉴,不与无知渺小辈见识,且随他们去吧。”
做皇帝的脸皮得厚,若抗不住骂,每天至少肝火上冲八十回。
庆德帝对儿子的表现很满意,可没过多久温霄寒和陈维远就被卷入高勇案,朱昀曦再来替他们求情,庆德帝就认为他欠考虑了。
“上次以工代赈的风潮尚未平息,如今又有人弹劾你娇纵臣僚,擅杀地方要员。你为他们求情是在给下面人递口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