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早想好了。
“金宏斌等人卖题的钱都是直接交给崔逢源的,崔逢源既说已同老爷和白老爷分赃,那就由此切入详加审问,他必会露破绽。”
一语惊醒梦中人,柳尧章先喜后怨:“这事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想到了?干嘛不早说,非逼着老爷在大庭广众下丢丑?”
上午柳邦彦在公堂当众忏悔,悲痛晕厥,他这个大孝子听闻后心痛难当,见妹妹默认了,不禁气急指责:“你就是故意的对不对?你这丫头真狠心,老爷差点被你害死了!”
他吹出一小片火花,立刻被柳竹秋刮出的寒潮扑灭。
“狠心的不是我,是老爷!这些事他早就该做了!”
她全身包裹坚硬的铠甲,但也存在些许细缝,稍微受刺就会引发情绪波动。
不想在人前失态,她快步离开书房,将自己关进卧室,来历复杂的伤感如同跨越荒原的孤鸟,不知疲倦地飞翔着。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就想逼柳邦彦当众悔过,用血泪洗掉污点,才有可能变回她敬爱的父亲。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敲门。她以为三哥还想理论,没好气地呵斥:“你要骂人且过几天再骂,若想逼我认错,到下辈子都不可能!”
长久的寂静后,那人慭慭然道:“是我。”
竟是萧其臻。
柳竹秋自悔莽撞,忙开门请他入内,抱歉道:“对不起萧大人,请恕我无礼。”
一到单独相处萧其臻的眼神便不由自主闪躲,尤其这屋子里还有床铺帐幔等暧昧的物品,他进门便侧着身子,尽量不去面对,羞愧之情比她更甚。
“先生不必介意,叔端已先回去了,我也准备告辞了。 ”
“嗯。”
“那个……”
“请说。”
“……我……”
柳竹秋不明白平日杀伐决断的男人为何总在蝇头小事上婆婆妈妈,看他脑门憋出细汗,心里比他还急,真想先拉他去院子里拜个把子,或许能消除他内心的障碍。
“蒙大人数次救护,我们已算生死之交,有话尽可明言,不必顾虑。”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他想向她传情求爱,那么直接拒绝就是,凭他的人品也不会因此翻脸。
萧其臻情知自己的状态很丢脸,横下一条心,认真道:“我是想说……我能理解你的做法,”
柳竹秋一时没领会含义,眼神诧讶,随后收到解释。
“不孝有三,第一条就是阿意曲从,陷亲不义1。你帮柳大人悔过,是真正的孝义。方才我已劝过叔端,他也想通了,让我替他跟你赔不是,请你别再生气了,好吗?”
温柔劝慰宛若手绢轻轻拭去柳竹秋心头的尘垢,一直以为他是个食古不化的卫道士,不想竟能准确体恤她的用心。
“谢谢你。”
她真诚道谢,语气比平时多注入了鲜明的感情色彩。
萧其臻像引逗她干了什么伤风败俗的坏事似的,心虚地冒出更多热汗,支吾:“那我先告辞了。”
仓促转身额头乒地撞上门框,直接把柳竹秋刚萌芽的好感撞没了。
我还是跟他做兄弟吧,省得将来一块儿郁闷。
她恢复客套样叫住他,问他是否理好审案头绪。
谈到公事,萧其臻恢复状态,谦逊道:“我已想出一计,不知可不可行。”
上次柳竹秋在公堂提问金宏斌给了他灵感,想出个举一反三的计策。
柳竹秋听后喜赞:“此计甚好,请大人快去实施,我们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萧其臻拟好对崔逢源的审问方案,照章程先向曹怀恩请示,曹怀恩批准,许他先提审崔逢源。
萧其臻让崔逢源交代赃银的去向,崔逢源说:“柳邦彦和白一瑾拿了七成,留了三成给我。”
“银子是他们派人来取的,还是你叫人送过去的?”
“他们派人来取的。”
“那交付银钱时,你这边肯定也出了人手,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犯官家的奴仆。”
审讯完毕,崔逢源还真供出四个有名有姓的家奴。
这四人到堂后都说当日他们从库房里提出银子,交给柳邦彦的人带走,还描述了对方来的人数和各自的外貌特征。
萧其臻审到这里,向曹怀恩申请正式升堂审讯。主审官和监审齐聚一堂,会审崔逢源和那四个家奴。
萧其臻提出将四个奴才隔离审讯,每人发给一块软泥,命他们捏出当时所交银锭的形状。
崔逢源没算到这出,那四人也没就此通过气,捏出的造型各不相同,谎言也就不攻自破。
萧其臻拿着实证向在场官员陈述:“这四人说银子是他们从库房里提出来的,供词上却连银锭的形状都统一不了,足见所言非实,其他说辞也定是他们串通捏造的。”
证据当前,四人狡辩不得,再被衙役们一顿猛夹,接连招供说是崔逢源事先教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