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温柔的抬起头,宽慰道:“乐师在途中颠沛流离,如此乐谱才更显得珍贵,只怕女郎有所不知。”
语调轻柔地直接拂了袁醍醐的颜面。
不是想显摆吗?
看客们已经偷偷弯起嘴角。
袁醍醐转头直视发言的贵女,笑得明媚动人。
高文珺想开口打个圆场,见到袁醍醐本来打着拍子的手停了下来。
“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波斯乐曲,当然也不必找什么波斯乐谱。”
什么意思?!
女社的成员皆以为自己会错了意思,波斯乐师演奏的不是波斯乐曲?
平织锦袍的贵女并不相信,立刻反驳,“明明是以空弦和三个指位奏出的四音为基础,这些波斯乐师演奏的不是波斯古乐,又是什么乐曲?”
声音尖锐,已失掉方才的温柔。
“西域的龟兹古乐。”
袁醍醐脸上的笑容是明晃晃的讽刺。
这么明显,你们没听出来吗?
为了争赢一口气,贵女们立刻吩咐小厮将其中一名年长的乐师叫来求证。
乐师不敢欺瞒,回答道:“贵女所言极是,吾等演奏的正是龟兹古乐。”
波斯乐师亲口证实,这就让贵女们很尴尬了,适才,她们竟无一人听出其中蹊跷。
袁醍醐本就没打算给她们留什么颜面。
“龟兹虽灭数百年有余,龟兹乐舞却经久不衰,适才演奏的可是《善善摩儿》和《婆伽儿》?”
“正是。”
“龟兹古乐有七声,你们多用其中娑陀力(宫声)和般赡调(羽声),这两个声部皆原自佛国天竺的北宗,可对?”
波斯乐师连连点头称是,一听便知道遇上了行家。
袁醍醐对众女笑道:“龟兹古乐的乐谱,我正巧有呢。”
一番言论显得女社之人既没见识,又没文化,还要死撑。
女社的贵女们纷纷望向平织锦袍的贵女,你不是精通音律吗?
那贵女脸上亦感无光。
贵女们再望向袁醍醐时,目光中已有些微不同,高文珺倒有几分得意,袁氏女现下可是自己的好友。
————
崔湃挑起眉头,瞟一眼屏风缝隙中明媚的笑颜,此刻两丈外的交流毫无遗漏都落入他的耳中。
言语之间刀光剑影,精彩万分,贵女圈中互相倾轧也不是一日两日的旧习。
一场龟兹古乐的大论,卢祁眼前一亮,“啧,竟不知长安城中还有这号人物,厉害厉害。”
崔湃失笑,一番争斗下来,缠枝纹胡袍的少女占尽上风,寥寥数语便已实力碾压,奠定了自己在女社之中的位次。
“幼稚。”
崔湃举起银杯,“但是有趣。”
朱氏的少郎眼见卢祁与崔湃相谈甚欢,就想加入,崔九郎可是平时并不容易见到的人物,他信心满满地端起酒杯朝卢祁靠过去敬酒。
崔湃没动,卢祁赶紧给崔湃介绍了一下此乃朱公的幼子。
既然卢祁都摆出了朱公,崔湃不想拂了他的脸面,端起银杯一口饮下。
朱修丕见崔湃饮了酒,立刻热络地开口:“九哥,我也是弘文馆的学生。”
弘文馆隶属门下省,是除了国子监之外的中央官学,不过生员皆为勋贵子弟,多为镀金,并不精于学业。
崔湃幼年也就读于此,打遍弘文馆无敌手,让大学士们很是头疼,没想到崔湃少年出仕千牛卫,一路高升,回过头来,竟然成了弘文馆之光。
对于朱修丕而言,搭上崔湃这条线,等他回了弘文馆,岂不得上天!
第4章 乱成一锅粥
朱修丕尽其所能地将崔湃在弘文馆教训纨绔的不败战绩又吹捧了一遍,急不可耐的套近乎。
不当大哥好多年,奈何人不在江湖,江湖中还流传着大哥的传说。
崔湃甚是无语,面无表情如看一只雏鸡从鸡圈中探出脑袋,发现不得了的新世界,那新世界就是鸡圈外面的鸡舍。
崔湃睨一眼正自顾自吃喝着的卢祁,这一眼透出深深的怜悯。
怕不是你近来混的圈子越来越低,这样的局也要叫我出来现眼?
卢祁被崔湃的一眼刺到,怔了一刻,立刻卖好的笑脸相迎。
是啊,如今全靠您老人家撑场面了。
崔湃的眼皮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