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落榜了吧?”
府衙前头一时间各种声音混杂不堪,好久都没能平静下来。
二十六日,京城又是一场大雪纷飞。
乾清宫朝堂上,虽然宫殿四角都点着火盆子,可众人却一点儿都没感觉出来暖和,只觉得像是光着身站在了寒冬雪地里头,恨不能连发抖都被给冻住了。
“谁能跟我说一下,此事到底怎么回事儿?”康熙的声音并不算特别高,年纪大了以后还带着点儿嘶哑,可底下人却不自觉都颤了颤。
好半天没人说话,康熙冷笑了一声,眼神看向一直低着头的太子:“胤礽,你来说说看。”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这些日子都在宫中修身养性,并为多加关注……”太子低着头话没说完,就被一本折子拍到了他头上。
“你先看完这个,再来跟朕说!”康熙静静看着太子,声音比刚才冰冷了不少。
胤礽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到了折子被打开,彻底落实了下来。
这是江南客场舞弊的详细调查证据。
江南乡试,正主考官左必蕃,副主考官赵晋,十一月初九日发榜,因主考官徇私受贿作弊,士论大哗。
“今年文场秀才等甚是不平,中者是甚是不公,显然有舞弊行为,因此扬州秀才扰攘成群,将左必蕃祠堂全部拆去。”
“禀圣上知,舞弊一事,入场前在贡院内埋藏文字,入场后抄写中式者程光奎……请人代笔中式的徐宗轼……夹带文字中式的席玕照 ……”
江南科场贿通关节之副考官编修赵晋收受贿赂的证据,为何收受贿赂的证据,学子和官员行止等,都在折子当中一一叙述的清清楚楚。
胤礽死死盯着那句“遵太子密信,学生昼三不敢辞,将信件藏于老母之塌侧,不敢告罪……”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可有话说?”康熙见太子跪在地上不说话,扶着额头轻声问了一句。
“求皇阿玛明鉴,此事与儿臣无关,必是有人构陷……”太子跪在地上轻声辩驳。
“够了!证据确凿,你还不知悔改,你当科举是什么?是你卖银子的玩具?你给朕滚回毓庆宫去!毓庆宫一干人等没朕的命令不准外出!”康熙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怒声道。
太子只是叩头在地上,一言不发,也没有过度害怕的样子,他这种行径让康熙更加生气,只觉得眼前都有些发黑起来。
“滚出去!现在就给朕滚出去!”康熙高声叱喝,随手砸了一个茶杯下去,太子在瓷片碎裂声中起身,头也不回的出了乾清宫。
江南科考一案,副考官赵晋及一干牵扯在内的官员都判斩立决,正考官副都御史左必蕃失察革职,舞弊学生终生不得参加科考。
太子彻底被禁足在毓庆宫内,隆科多被康熙任命为九门提督兼任步军统领,由他派侍卫严加看守毓庆宫,宫内一干人等无召不得外出。
“哈哈哈……好一个老八,孤倒还是小瞧了他!”本应该凄凄惨惨戚戚的太子在毓庆宫内张狂的大笑,笑声都传到了毓庆宫门口,让侍卫们面面相觑却都不敢言说。
“去,让老八府里的钉子给孤动起来,老八夫妇不是鹣鲽情深吗?孤看他们这么多年膝下空虚,没孩子怎么能坐上那个位子呢?让孤帮他一把,他们该生个孩子了!”太子冷哼着,虽然眼神阴骘,语气却还是轻柔带笑的斜靠在杏黄色软塌上吩咐。
“喳,奴才这就去安排。”徐宝儿低着头利落应下来就出去安排了。
到了除夕,太子终究还是被放了出来。
在乾清宫宴上,略显清瘦神色淡然的太子,看着脸上粉都遮不住憔悴的八福晋郭络罗氏和眼下青黑的胤禩,唇角一直带着清浅的笑意。
实际上自从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府里头的妾室毛氏被诊断出来差不多快一个月身孕的时候,八爷府就乱了套。
郭络罗氏得知消息后,将自己关在正院里,几乎把视线内所有能看到的器具都摔了个干净。
八爷一直在院子外头等着,她却怎么都不肯见八爷。
在她俩天没吃东西以后,八爷到底强硬的闯了进去,直说让毛氏打掉孩子,伤心到极点的郭络罗氏,看着八阿哥脸上苦涩憔悴的样子,两个人抱头痛哭。
毛氏的胎到底还是没能打掉,郭络罗氏伤心生气,可她看到八阿哥听到有人怀孕后一瞬间亮起来的眼眸,心跟掉到了地狱里一般,却还是红肿着眼睛答应留下那个孩子。
这些天因着这事儿,夫妻两个谁都没有休息好,参加宫宴也只能尽量遮掩好了前来。
其他人可能看不出来,可太子却瞧得一清二楚,因此虽然因着江南科考舞弊的事情,朝臣都不怎么凑过来,他就着八阿哥两口子难看的脸色,一个人小酒喝的也挺自在。
不管是八阿哥两口子还是太子的神色,都被四爷和松格里看在了眼里头,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当时并没多说什么。
“太子倒是一直都挺狠,知道该如何打人打七寸。”在马车上,松格里闭着眼睛冲非得挤在她马车里的四爷道。
“他毕竟是按储君教导大的皇子,这些东西比爷等兄弟都要学得多些。”四爷在宫里头被十四阿哥拉着没少喝酒,这会儿也闭着眼睛轻声跟松格里聊着。
“哼,他这样子让人看着,只想让人狠狠将他拉下来,偏偏他自己从来不知道自己失败在了哪儿。”松格里冷哼了一声,四爷没回答她的话。
只是四爷闭着眼睛忍不住回想起小时候。
那时四爷跟其他的皇子都需要三更半夜就起身去南书房进学。
只有太子,虽然也需要早起,可都是在乾清宫后殿由太傅教导,并不跟他们在一起。
等到大一些了,太子也在皇上的安排下进了南书房,其他人只能后退,远远看着他的背影,先生们也永远是先将太子照顾好,才会关注他们。
这种从小就根根深蒂固的差异,让一众皇子阿哥们习惯之余,内心却也不怎么平静。
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可大家都是皇子阿哥,每个人心里头都有抹不去的骄傲和芥蒂。
凭什么他一出生就是太子,凭什么所有人都只能跟在太子身后捡他剩下的……这样的想法多了,慢慢想要将他拉下来,甚至踩在脚底下的想法就多了起来。
太子好像是不知道这些事情,或者说不在意兄弟们的嫉恨,直到他感觉到威胁,下手稳准狠一直是康熙教导给他最重要的部分。
他确实也没让康熙失望,种种手段若非只是太子……也未必不能赶上康熙。
只他到底是忘了做一个皇帝,哪怕是装装样子,仁孝二字都得让所有人以为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才行。
康熙五十一年的到来,像是带着无声的警钟敲响在了众多皇子阿哥的耳边,也惊醒了危机四伏的太子。
正月都还没过去,江苏巡抚张伯行上疏弹劾两江总督噶礼,告他在上年科场案中,以五十万两银,徇私贿卖举人,不肯交代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