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女官看了她片刻,没有让她坐下,又道:“长公主,请你解释这句话。”
贺兰枝缓缓起身,平静道:“女子的柔弱是达成目的的方法。这句话要连起来理解,男人的阳刚征服天下,女人的柔弱同样可以作为武器,行男人所不能行。因此不要对柔弱报有抵触,而要领略柔弱之美,体会柔弱的用处。”
裘女官道:“很好,长公主说得很对。女子的柔弱并非因为无能,遵守礼节也是自身出身的体现,应时刻注意。三公主,将糕点收起来,授课时不能吃食物。”
三公主旁边的宫女看了她的脸色,连忙收起木盒子往外走。
三公主被点名说,大觉没脸,要是平时都是宗室子弟也就算了,今天还有外人。
她不满地道:“宁兰也说得不好,女官为什么不批评她就说我啊,长得好看招人疼是吧!”
裘女官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道:“侯女,来说一说下面这一句‘夫敬非它,持久之谓也;夫顺非它,宽裕之谓也’的意思。”
宁兰正准备开口,裘女官又道:“怎么想就怎么说,我看过你写的策论,不许藏拙,否则我会禀告太后。”
宁兰停顿了片刻,轻声道:“女子的敬顺之道是妇人最为重要的礼仪。敬是一种持久恭敬的态度,顺则是指宽和、宽裕。失去了恭敬,夫妻之间过于亲密,失去恭敬,会导致怠慢。妻子对丈夫怠慢时久,生出无限度的抱怨与侮辱,失去宽容,会招致丈夫的鞭挞,夫妻关系受损,礼仪无存,恩爱不再。”
裘女官道:“很好。三公主明白了吗?宁兰刚刚说她和你的想法一样,正是一种女德‘柔’的体现,保留公主的颜面,这恰恰是对女德有深刻理解的行为,而非不懂。”
今天这是专门打她脸了!贺兰悦抓起书本上吃了一半的核桃糕狠狠丢过去:“你居然敢在本公主面前装乖弄巧!本公主说什么你都当做耳旁风!你大胆!”
贺兰悦不敢砸长公主,本来只是想砸一下宁兰的桌子发发气找回点场子。她是公主,她哥哥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她母妃之前也最受宠,她教训一下宗室怎么啦,核桃糕而已,又不会受伤。
不料宁兰听到声音恰好回头,凌空就被一团糕物砸到了脑袋上,头发上都是散粉,额角还被核桃仁砸红了。
宁兰眼眶瞬间红了,屈辱又委屈。这个人简直没完没了了。她知道她没有按照三公主说的去讨好六皇子,三公主不满意。可是她也有自己的生活和价值观,为什么必须听她的做事呢?她为什么总是这么针对自己!
贺兰悦看到宁兰要哭了,脑袋又红了一块,这下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恐怕干的事情要不好了,她指着宁兰,大喊一声:“不许哭!哭什么哭!”
贺兰悦在寿安宫跪了一个多时辰了。
在课堂上冲撞老师,殴打同学,还恐吓同学,裘女官一口气数罪全部告到太后面前。没有魏贵妃就中斡旋,太后直接派人将她从兰芳殿拎过来,在殿前石砖上罚跪。
三公主的大宫女茯苓跪在宁兰塌前,放软了声音:“侯女,求求您,求求您了。如今三公主没有母妃护着,没有人会给她在太后面前说好话的。太后近来这样疼您,只要您愿意在太后面前说您原谅三公主,太后不会再让她跪下去的。”
令秋姑姑用帕子替宁兰捂着额头,淡淡望着跪着的茯苓,很不认可她说的话。但是宁兰没有开口,自己不能插嘴。
宁兰脸上浮出一个疑惑的神情来:“茯苓姐姐求令秋姑姑不也是一样?令秋姑姑在太后面前素有爱重,为什么偏偏要求我?”
茯苓看了一眼令秋,不敢说话。
宁兰笑了:“姑娘是觉得我性柔,虽然被三公主无端打了,但她是公主,我是臣女,还是不受宠的臣女。因此她因我而被罚跪,我会惴惴不安,希望替公主求情,以免她记恨我是吗?”
茯苓道:“侯女这……说笑了。只是冤有头债有主,公主毕竟是因为侯女您……”
“你这话说的可不公道。”宁兰自己接过帕子按着额角,身子探前一点:“并不是我捏着三公主的手丢糕点砸我,是三公主自己要动手,所以三公主如今罚跪,第一是因她自己品行不端,第二是因你作为大宫女是非不分,纵容公主不规矩言行。另外,姑娘说冤有头债有主,那我们公平点说,在公主罚跪之前,是我先被砸,我倒想问一句,我冤的头在哪里?债的主又在哪里呢?”
宁兰道:“我好好的受太后旨意前来兰芳殿上课,感念天恩,一直想退让以全太后恩典。茯苓姑娘却一上来就说我有冤有债,请你和我一起去太后面前分辩这太后恩典的冤和债,我不明白!”
茯苓吓得连着往后跪退了几步,突然道:“我出去看看我们公主。”生怕她上来抓自己去找太后,掉头就跑出殿门了。
宁兰心想,平时不啄你,还以为我怕你了,可恶,可笑!
眼看着三公主在寿安宫前跪了两个时辰,宁兰额角的红印也被药膏浸下去了。宁兰知道自己见好就收,不能再作,起身谢过令秋姑姑,准备去太后处谢太后恩典,再装作姐妹情深地将三公主扶起来。
至于三公主会不会演戏,到时候发不发飙,就看她自己脑子还齐不齐全了。
宁兰刚出侧殿,却见贺兰筹长身玉立,正站在回廊里镂空雕窗的位置出神,背对着她。
太后宫里,谅他不敢放肆。
宁兰压下心口本能的害怕,偷偷从他身后走过。
没想到男人极为敏锐地回头,恰好在她经过他背后的时候正正看向她额角,毫无遮掩。
“曼曼,还疼吗?”
贺兰筹上前一步,宁兰退后一步,被廊沿绊得差点摔了一跤。贺兰筹要上来扶她,宁兰握住令秋姑姑的手,勉强站了起来。
“谢殿下关心。我还要去向太后谢恩。”
这“谢”的是什么内容不言而喻。
贺兰筹对母家一贯不错,有他保护,这个妹妹难免有点骄纵。上次和元扈偷情的事都能全身而退,现在更是无所畏惧。
贺兰筹有些头疼:“对不住,是我没把悦儿教好。我今天下午带她上门请罪。”
还是别了吧。这兄妹两个,都够她头疼,最好一个也不见到,上门不是更上赶着让她头疼了。。
宁兰一句“六殿下太客气了”打发了他,向正殿走去。
初春空气还不暖和,贺兰悦这两个时辰却跪得浑身是汗,听到声音抬头,吃力又倔强地瞪了她一眼,面容疲惫。
宁兰没理她,通传准备进殿里拜见太后。脚步刚动,突然听到里面传来瓷器崩碎的声音。
太后与皇帝异于往常拔高的声音传出,里面正在发生剧烈的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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