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来人掀下深灰色的斗篷,露出一张明媚娇嫩的脸来,但她的双目沉重的却又有不同她这般的年纪。
“郡主。”陈定方此番只带了几个亲信的随从,见到来人已在此等他多时,冲她恭敬地喊了一声。纵使敐西王谋反,可肃亭的郡主之位还是在册登记的,况且肃亭郡主此番而来,乃是为了西境战事,陈定方也愿意给肃亭明面上的尊重。
肃亭郡主见陈定方进屋后,迅速从座椅上站起,确认陈定方身后没有跟着的尾巴后,道:“我已等候陈将军多时了。”言罢,肃亭郡主又拿出一张图纸来。“这是敐西兵力部署的图纸,但我现在手里拿的,只有一半,并不全,而只要陈将军答应我的条件,那另外半张图纸,我必会送上。”
陈定方结果肃亭递来的图纸,看了半晌,倒是暂时看不出这张图纸里有什么掺假之处。只是这不代表他内心会对肃亭郡主没有怀疑。
在他与敐西王正打得不分上下的时候,这位备受敐西王宠爱的女儿却忽然联络上了他,告诉他,她可以提供敐西兵力部署的图纸,但他也得帮忙与京中牵线,倘若日后敐西王大败,她可继续获享郡主的食邑与尊荣,并且她的哥哥将会是新的敐西王,她母族一脉的荣耀,在敐西是多少,在大燕就该是多少。
眼下敐西并不见败色,肃亭郡主这会前来,的确不算一个订好的时机。先不说如今的敐西势头尚好,肃亭郡主作为敐西王爱女怎么着也该想着自家人能胜才对,可她却像是笃定敐西会失败一般。再者说来,据陈定方所知,如今她依旧是敐西高高在上的小公主,而世子虽被软禁,却并不见生命之忧,是什么值得肃亭郡主犯这般大的险,选择背叛她的父亲呢?郡主的荣耀显然说不通。
在这种紧要关头,就是其他人陈定方尚且不能相信,更何况肃亭郡主了。“比起图纸,我其实更想知道,郡主是如何躲开敐西王的眼线,约见与我的。”
“听将军这话意思,是不信我喽?”
“不是不信,只是若要人信任你,你总得有让人信任的理由。郡主忽然找上我,将敐西兵力部署的机密交予我手,我自然得证明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才对。”
肃亭自然知道自己不可能轻易让陈定方相信自己。“那我便同陈将军说个明白吧。我父王这些年一直和匈奴人有往来,他眼瞧着西境这场仗消耗太大,便与匈奴首领做了交易,打算多方攻打大燕,杀大燕个措手不及,那时可没源源不断的兵力输往西境,毕竟到那个时候,大燕定是好几头都顾不过来呢,还哪来的兵力支援,若那时他再集中兵力一举攻城,将军,你觉得你能支撑几天?”
“匈奴?”陈定方没想到敐西王为了能赢,竟不惜与匈奴做交易。
而后又见肃亭郡主惨淡地笑了笑,“而交易的物品便是我。为了确保匈奴人能遵守承诺,我父王答应了匈奴首领的要求,同意将我送给匈奴首领做侧阏氏。你知道匈奴首领几岁吗,四五十岁都能当我爹的年纪,简直让人看着便作呕。而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在我父亲的眼里就是个能随手送出去的东西。你不觉得我很像那位远嫁乌禅的六公主吗,一样的备受宠爱,可在权利面前什么都不是。我是听说了不少你与那六公主的事情,哪怕现在将军心里一心一意只有你的夫人,可你还是懂我此刻的心情吧。”
“啊,对了,说起将军你的夫人,你以为将她送去京中便能确保她的绝对安全?据我所知,我父王的人这会已经在京中动手了,准备逼宫篡位,虽然我不认为庆帝会轻易就这么失败,可是我不不能保证到时候混乱起来会不会牵连到你的夫人,毕竟想让大燕乱,只两处可不够,起码得三处啊。而你夫人又与皇家这般近,不被波及也挺难的。”
“你说什么?”听到敐西王对京中动手,萧曼只很有可能被波及到之后,陈定方再是不能镇定。
肃亭见自己说到了陈定方的点上,继续道:“消息估计过几天就能传过来了,陈将军,你看我诚意多满,与你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也得分点信任给我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更新
第83章 流放
陈定方稍作思量后便收下了图纸,“我可以相信郡主,可难道郡主来之前就不想想,若陛下真被篡了位,你找我牵线联络陛下还有用吗?”
“若庆帝真那么不堪一击,被人篡了位,对我反倒是好事,那我父王就不需要再与匈奴人做交易,把我送给匈奴首领做侧阏氏,只是人都要两手打算做起来,篡位成不成功是一回事,我来不来找你又是另外一回事。至于我如何从我父皇眼线底下出来的,这是我的底牌,陈将军就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了。我今天冒险前来也是要求陈将军给个明快话,你既然相信我,又收了图纸,那交易便算做成了。余下的图纸我等收到将军的消息后也会派人送来。”说完,肃亭带上斗篷,迅速离开了。
但陈定方却无法平静下来,京中有事,他的家人正在水深火热之中,而他人却远在西境,鞭长莫及。这般想使力却使不上力的感觉是最折磨人的。
眼下他也不在意这图纸到底是不是真的了,等回了守将府,便赶紧派人赶往京都探查情况,早几个月敐西大军差点破城都没能让陈定方这般害怕过,可这会和那时到底不同,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豁出性命的准备,可眼下却是他的亲人们处在刀林剑雨之中,他的妻子甚至还怀着他的孩子。
陈定方看了看京都的方向,再看往敐西,握紧了手中的利刃,这次不管京中最后到底出没出事,敐西王的命,他是要定了。
…………
对于乱臣贼子的判决,下来的很快,但凡涉及此次篡位的,如高相孟将军一类的主事者,定然是处以凌迟的死罪,其余获罪的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林尚书虽然获了死罪,但林家族人到底没全没了,女眷充入宫中为奴为婢,而男丁则是被判了流放寒苦之地。
这些年林家哥儿个个行的是斗鸡走狗的纨绔行当,酒池美人乡,消磨的不单单只有意志,连着身体一并亏空了。若林家一如既往富贵着,他们许能继续为祸下去,可如今林家一朝倾覆,流放看似保住了性命,却也是暂时的。
一路艰苦,就林家这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如何支撑地下来。这还没到流放地呢,已经先被熬死了一大半了。但这些对于林瑞辰而言倒还算忍耐。
他这些年走过大燕大半个境,什么山川地貌他都经历过,身体自然要比林家其他男儿要强健不知几倍,况且他又不是真要被流放,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彻底让林瑞辰死掉罢了。
这会流放罪人的队伍正在经过一处悬崖,林瑞辰踉跄走了几步,走到了队伍最边上,押送官兵自然是走在队伍最里头,先不说这陡峭的山路和悬崖他们也怕,就怕走在最外头,被心怀怨念的犯人一撞给撞下山崖去。所以当林瑞辰走到队伍最外围,就差几步便靠近悬崖时他们也没太在意。
他们可不怕犯人跳崖逃跑,这一跳准一个死,流放虽苦,可到底保住了一条命,流放到这程的犯人,都选择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还真有人不要命,一股脑往崖底下冲,这官差也来不及反应,眼看着林瑞辰掉下了悬崖。
“这哪想不开呢,莫不是摔下去的吧?”
“管他自个找死还是无意失足呢,死了便死了吧,可惜这落悬崖死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到地头了不太好向上头交代。”
“走吧走吧,就当倒霉。”
…………
京中的消息伴着家书一起送到了陈定方的手里,得知京中谋反已经平定,家里人皆无大事,曼只还顺利生下孩子之后,陈定方总算安心了下来。他这时也收到肃亭郡主送来的另外一半的图纸。
不管肃亭郡主说的是不是真的,他也得将北境可能出现的异动禀报上去。若敐西王见京中无事,便加快与匈奴人的合谋,两地同时进攻,顺便再在其他地方弄些个大大小小的叛乱,这兵力的确是不够消耗的。
消息分两处送达,宁支度使一份,庆帝手里一份。
原本宁支度使赶往北境行的便是监军之职,提前让他注意北境外匈奴人的情况,也好早点做好准备,免得匈奴大军真的入境,先被忽如其来的情况弄得个措手不及。
宁支度使与陈定方算起来还是姻亲,这会收到他的来信,自然是谨慎以待。他为何会被派到这北境监军,不就是先前被乌禅坑过一次,才会留着他专门注视乌禅动向吗。若匈奴真的挥兵进犯,那首先要经过的便是乌禅国这条缓冲带。上次可以说是国内叛乱造成的,这一次别给他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想到前一任守将一家是如何战死沙场的,宁支度使看了眼夫人和女儿,心想也不管匈奴人到底会不会进犯,首先得把两人给安置好了但也不好吓着她们,这宁婉也是到年纪许配人家了,假意让夫人将她带回京许人家倒是个不错的借口。
当晚一家人用饭的时候,宁支度使提了这件事,宁婉立马脸挂的老长,“爹爹干嘛忽然说起这事。”
“我先头收到京中的消息,你曼只表妹都生孩子了,你再看看你,人家都还没定下,你让我如何不急。夫人你说说,这事该不该急?”宁支度使最是知道如何把夫人拉到他同一个阵营上。
婉儿的婚事夫人一向比自己还要来得操心,只要同她提起婉儿的婚事,不怕夫人不急着带婉儿会京都去。
而宁夫人闻言果然急了起来,她虽觉得今日的夫君对婉儿的婚事表现得也未免太急躁了些,不过想到曼只都生了个大胖小子,宁婉这丫头比曼只还大些,却依旧不着调,想想心里也是着急,“夫君说的对,也确实该给婉儿相看起人家了,不然不然再大些,就不好许人家了。我过些日子就带着婉儿回京去,怎么说都得先把亲事给定下来才是。”
宁支度使见目的达成,在心里头松了口大气。这母女两走了,天塌下来他也不怕。
可宁婉并不知道他父亲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送她们离开的,临走前依旧老大的不高兴,看他爹的眼神活像是在把她发卖了一样。
宁夫人上马车前替送她们回京的宁支度使整了整衣襟,“我先回京给婉儿定好人家,你在这边可要照顾好自己,等卸任回来,正好一起风光送婉儿出阁。”
宁支度使心想可不得风光送婉儿这丫头出阁,等解决了匈奴的事,升位肯定是自然的,他如今已经是两品支度使,再升一升王孙贵胄都嫁的,不过他也就这么想一想,王孙贵胄个个都是花花肠子,女儿受了委屈,他还没法教训,他可不愿宁婉去吃那老大的苦头,嫁个门第相差不多的寻常人家便好,女儿受欺负了他第一个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