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嫣呵呵笑道:“杜丞相,你大言不惭指斥我是妖妇,实在可笑。我原以为你身为先朝老臣,辅佐二帝,面对两军将士,必有高论。没想到,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想如今边境不宁,四方扰攘,天下荼毒,社稷倾危,是谁之过?”楚嫣道:“不是别人,正是杜相你的罪过!为什么,只因杜相你自居摄政,独揽大权,却位尊而德薄,智小而谋大!文不能安邦定国,武不能平定夷狄,却心怀嫉妒,构陷忠臣,排斥异己,毒被天下!这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以致狼心狗行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还好意思说是我的错!”
“将社稷危难推脱在我一个妇人身上,”楚嫣道:“丞相,你的脸皮在哪儿呢?”
孝陵卫不由得哄笑起来,只因楚嫣说得痛快,一起鼓噪起来,守卫皇宫的军士倒是面面相觑,若有所思。而杜仲见状不由得大怒,一挥手,身旁的军士便吹响了铜哨,一时之间城楼上的军士齐刷刷地瞄准了楚嫣。
不知道谁的箭矢先发射了,“嗖嗖”声之后,宫门乱成了一锅粥!
正在箭雨之中,却忽然见到皇城广运门进来一支兵马,为首的彭城伯杀到近前,大叫道:“皇上旨意,丞相作乱,图谋不轨,都城兵马,追随丞相即是附逆!”
听到这话,大部分的军士迟疑起来,手中的兵器也不由自主放下了。
楚嫣见到彭城伯,不由得大喜:“陛下呢?”
“陛下与突厥可汗杀马盟誓,派臣先来解救危难!万幸臣来的不晚,”彭城伯气喘吁吁,忽然抬头道:“杜仲人呢?”
杜仲已经不知去向了,楚嫣心中一紧:“不好,太子……”
两人分兵去保护太后和后妃,一边派人搜寻杜仲,却原来杜仲见势不妙,已经带着太子逃窜走了,方向竟然是突厥大本营。
杜仲不肯接受自己失败的命运,想要投奔突厥,继续与崇庆帝为敌。他一个人投敌也就罢了,还挟持着太子,可怜太子七岁的娃娃,被杜仲夹在马上,勒地面色发青,哭喊大叫。
“杜仲!”楚嫣厉声道:“你要叛国的话,举家不保,就像你当初对我南安侯府做的那样,但这一次,国法不会饶你!”
杜仲桀桀笑起来,“打虎不死,必为后患,没想到我剪除了南安侯府的所有男丁,最后却被一个女人翻了天!”
“你想不到的还有很多,”楚嫣道:“你谋逆的时候,想不到是你的女儿,给我报的信吧?也没有想到,一向对你百依百顺的太后娘娘,居然不肯扶立太子?你杜家的女人,比男人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你这就叫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你以为把老夫逼到了绝境?”杜仲狞笑道:“老夫带着太子,给突厥献上一份大礼,突厥还要给我加官进爵,还要用老夫对付大齐呢!”
楚嫣冷冷道:“杜仲,你已经彻底权欲熏心,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也是,你这一辈子争夺名利,连自己的家族、亲人都可以不管不顾,何况是他人呢?”
“权力,不错,男人不可一日无权,”杜仲已经听到山那边的马蹄之声,哈哈大笑道:“想当年,先帝命我和你爹南安侯共同辅政,却让你爹做主,我为副,凭什么?!”
“所以你就和云阳王联合起来,构陷我爹,共同炮制了南安侯谋逆案?”楚嫣咬紧牙关。
“你爹在国政上,总是和我作对,”杜仲轻蔑地哼了一声:“不也是为了争夺权力吗?只不过我先下手为强罢了!”
“我爹忠心许国,绝没有一丝一毫争权夺利之心,”楚嫣道:“你自己黑心烂肺,却以为别人和你一样,岂不可笑?”
杜仲仰天长笑,却见山头忽然转过来兵马,但不是突厥的兵马,而是羽林卫。
“突厥、突厥人呢?”杜仲大惊失色。
“突厥人已经回他们老家去了,”却见崇庆帝骑着白蹄乌跃上山谷:“走之前还将给他们引路的五个汉奸交给了朕,丞相知道这五个人都是什么下场吗?”
杜仲脸色铁青,兵甲利器的寒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异常狰狞可怖:“……在皇帝手中,能有什么下场?”
“你今日的罪行,可以株连不知道多少人,若是你束手就擒,也许还能绕过这些受你牵连的人。”崇庆帝道。
“若我不愿束手就擒呢?”杜仲低着头,捏住了太子的脖颈:“太子,你愿不愿束手就擒呢?”
太子已经哭得昏昏沉沉,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下意识道:“不愿……”
“不愿就对了,”杜仲冷笑道:“我倒要看看,皇帝是不是虎毒食子?”
太子被他勒地喘不过气来,挣扎着推搡,却被杜仲狠狠掐住,刀尖一点,却不受控制地朝他的太阳穴扎去。
“快放箭——”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穿云箭流星一般破空而来,射中了杜仲的左眼,疼得他大叫一声,翻身落马。
楚嫣看得心惊肉跳,看着崇庆帝命人将杜仲捆缚起来,才觉得眼冒金星,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离了。
“……军中那个神射手,一定要给他多多的封赏,”楚嫣力有不支,眼前发黑,躺在出去的怀抱里,最后一句话是:“人才难得啊。”
等楚嫣再一次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含章宫的床上,周围都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她扭头一看,原来是崇庆帝睡在她身边。
她顿生顽皮,伸手抓住了枕边人的胡子:“陛下,说好的胡长七尺呢?你偷偷清理胡子啦!”
“朕要四十岁才蓄须,不然跟你一起,显得朕太老了,”崇庆帝睁开了眼睛:“真是一时半会也不让朕休息……朕才睡了一个时辰,你却睡了两天了。”
“我睡了这么久?”楚嫣一轱辘翻身坐起来:“外头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崇庆帝也坐了起来,“对于杜仲的判决,和突厥的结盟,还有你爹的平反诏书,都尘埃落定了,你要先听哪一个?”
“我爹的平反诏书?”楚嫣心头一热:“……平反了吗?”
“朕已经将此案大白天下,复南安侯府爵位,追封忠烈,”崇庆帝道:“还有流放岭南的侯府女眷,朕也如数召回了。”
“可我家,”楚嫣眼泪不由自主流出来:“已经没有男丁能传承爵位了。”
崇庆帝伸手擦去了她的泪珠:“……卫所官兵奏报,你的二嫂在抄斩侯府的时候,已经怀有身孕,在岭东卫所产下一子,偷偷养到现在,已经三岁了。”
楚嫣放声大哭:“爹爹在天有灵,楚家没有断根!”
崇庆帝抱着她,像抱着治哥儿一样哄来哄去,结果哄得楚嫣越发收不住,趴在皇帝怀中,一边捶着他一边嚎啕大哭,崇庆帝也是无可奈何,最后还亏得是乳母抱来了治哥儿才算停住了。
宫人和太监便上前劝道:“想来夫人是一时伤怀,哭过就过去了,陛下可要去换一身衣裳?奴婢们这就让人传热汤上来。”
等崇庆帝换了一身常服出来,就见到楚嫣已经云收雨散,抱着治哥儿兴致勃勃地逗弄着,治哥儿也笑眯眯地,牙不见眼。
楚嫣抱着儿子香了好几口,又道:“看他圆嘟嘟地,真想咬一口啊……”
“……咬一口吧,”崇庆帝道:“你拿朕磨牙的时候还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