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李氏古井无波的眼睛忽然动了一下,抬眼从楚嫣色如春花一样的脸上划过,像是被刺痛了一样挪开了,只低低道:“长平侯夫人……”
楚嫣知道她一定听过自己的名字,不管是从杨荣口中,还是其他人口中,但这一刻,她感到了歉意。
“夫人,”楚嫣将手上的佛牌放在她手上:“愿你平安、喜乐。”
临川公主轻轻哼了一声,便拉着楚嫣离开了佛墙。
只留下杨李氏一人,她紧紧攥住手上的佛牌,怔怔地看着摇曳暗弱的灯烛,直到这蜡烛彻底燃烧罄尽,露出烛台上的字迹。
“李氏愿以妻代夫,日夜供奉,消除罪业,长揖世间,永脱诸漏。”
刑部,二堂之中。
小吏从迷糊中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二公子,您也休息会儿罢。”
“不要叫我二公子,”张朝元蘸了蘸墨:“我如今是刑部主事,公私要分明。”
“是,主事大人,”小吏道:“您今晚上真不打算睡啦?”
“我要值夜,”张朝元道:“你困了,就去后堂睡一会儿吧。”
这小吏还真熬不住了,他也知道这位二公子不是背后打小报告的人,既然发话了,也就道一声歉,迷迷瞪瞪自去睡觉了。
张朝元轻轻挑了挑灯芯,只看到后堂传来响亮的鼾声,才扶着烛台站了起来,轻轻将公堂大门掩住,径自往公堂之后的一座青墙灰瓦,乌梁朱门的小房子而去了。
狮首门环和黄铜大钉的大门上有一把黄铜大锁,张朝英拿出钥匙,将门打开了。
而里头又是一个门窗封闭的小屋子,这一座小屋子居然是石墙,不仅防盗,而且防火防水,而且上面还有一个非常复杂的大锁。
张朝元深吸了一口气,从前襟衣服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钥匙,慢慢打开了石门。
这里就是刑部存放卷宗的地方。
刑部主管天下刑名案件,这里就是本朝历代大案要案的卷宗存放之地,哪怕一个案子刑部不曾参与审理,而交给龙鱼卫去审,但最后结案的卷宗,也要依法存放此处。
钥匙为刑部尚书张昌宗所藏,平日片刻不离身,但张朝元想了办法,还是从他爹那里弄到了。
他今晚上就是来找南安侯府谋逆案的卷宗来的。
他找到了标明存放谋逆案的架子,但架子上空空如也。
张朝元吃了一惊,把蜡烛挪过去,左右都寻了一圈,确实没有发现卷宗。
“怎么会没有卷宗……”张朝元大惑不解:“东西到哪儿去了?”
他左看右看,却不小心将身后架子上的一沓卷宗撞落了。
这卷宗十分厚重,飞出来若干张黄色的纸页,张朝元倒吸了口气,转身去捡。
只要是这间房子里存放的案卷,都是震惊朝野的大案,所以从卷宗特别庞大,从口供、笔录、详文,到证据、勘验都保存到卷宗里,所以张朝元小心翼翼地,生怕毁坏了文件。
“这是……”等看清上面的文字,张朝元瞪大了眼睛:“周敬通虏案?”
崇庆元年,今上刚即位的时候,爆发出一个大案。礼部侍郎周敬出使突厥,却和突厥贵族勾结,泄露大齐的机密,案发后查出一连串涉案人等,最后以处斩六名四品以上高官,十九名四品以下官员而告终。
张朝元被卷宗上披露的案情而摄住了心神,他忘我地看了起来,直到看到最后几页上,有关驸马李绍之的罪名。
张朝元看了半晌,眉头不由得紧紧皱了起来。
椒房殿。
“陛下,”刘皇后有些羞涩地看着眼前之人:“这是小厨房新做的犀角饼和澄沙饼,您用一点罢。”
崇庆帝看到白瓷盘里装着的澄沙饼,不由自主又想起楚嫣素手递过来的五毒饼。
他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口。
刘皇后见他真的吃了,欢喜道:“陛下若是喜欢,妾叫他们再……”
“不用了,”崇庆帝道:“小厨房是给你准备的,你有什么喜欢吃的,让他们做就是。”
刘皇后拂了一下鬓角的头发,脸色有些发红:“妾这一胎怀的安分,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妾想着,也许是个乖巧的女儿呢。”
“女儿也好,”崇庆帝道:“你好好养胎,朕就等着孩子落地了。”
还是这样的相敬如宾。
刘皇后见崇庆帝起身,急忙道:“陛下又要出宫?”
“朕不耐暑热,”崇庆帝道:“想去临川的园子里避暑,等天气凉爽一点,朕再回宫。”
刘皇后走过去,细心给他整了一下腰带。
想起太后的吩咐,她道:“妾倒没什么,陛下还是要多陪陪太后,太后娘娘这些日子心情都不太好,陛下也要想想怎么给太后顺顺心,只要能让太后高兴……”
“那么朕委屈一下,也没什么,对吗?”崇庆帝反问道。
刘皇后只觉得这语气似乎有些嘲讽,可她觉得这话却没有错。一怔神之间,就见崇庆帝已经挡开了她的手,离开了椒房。
兰芷宫中。
丽嫔头一次没有因为崇庆帝去了椒房而生气,她仔细看着手中的脉案,不可置信道:“这么说……皇后当真是怀孕了?”
“确系喜脉无疑,”这太医小心翼翼道:“娘娘,太医院的老太医们都会诊过,绝不会出错的。”
“不可能啊……”丽嫔狭长的丹凤眼眯了起来,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看过皇后的脉案。”
“是。”这太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