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衷皇帝昨日歇得晚,还在休息,宁莞便找了太上皇。
太上皇面对着满堂荷花,潇洒地挥了挥笔,“你说悯之啊……”
宁莞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悯之是楚郢的字,点头应了一声。
太上皇往纸上点染了一团,倒也没有隐瞒,“确不是楚家的人,十几年前父皇与朕在兰昉城外遇险,幸得悯之相助。”
他捻了捻胡须,“只是那小子不知道在哪儿伤着了头,什么都不记得了,身上就一把剑,还有个什么…什么来着?好像是根簪子,隔的太久,朕也记不大清了。”
太上皇感慨道:“至于到底原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莫说我们,就是他自己都一概不知的。”
宁莞若有所思,原是如此。
知道了想知道的事情,宁莞也没逗留,从宫里出来,便照例往相辉楼去。
郁兰莘要来得早些,大小姐对于到相辉楼当值的事情似乎已经认命,虽不至于对宁莞这个名义上的顶头上司多亲近和煦,好歹也不再挑眉摆脸耍大小姐脾气了,一见她过来,手里端着茶盏,浅浅呷了一口,上下打量,说道:“你今天气色倒是不错。”
她主动递话来,宁莞也不如往常一样把她当空气,略略舒了舒神,“昨晚睡得好。”
郁兰莘闻言,大约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了两声:“你倒是睡得好,昨天晚上不知道多少人彻夜难眠呢。”
宁莞在案边坐下,也喝了一口茶,说道:“是郗耀深的事吧。”
浮悦路上跟她说了,郗耀深被抓归案,兴平帝连夜亲自写了一份官文,遣使快马加鞭送往北岐。
只不过大靖与北岐相距甚远,一时半会儿也得不来回信,朝臣商议后将郗耀深暂时拘禁在回风馆内,以做来日交涉筹码。
宁莞对此并不是很关心,两方皇权博弈,各凭本事谋利,在玩弄权术里,那些人个个都是行家,她这个半吊子犯不着瞎猜瞎想多添烦扰。
郁兰莘拨开青瓷茶盖,“这只是其中一事。”
宁莞抬眼:“还有什么?”
郁兰莘得意扬了扬脸,“昨天晚上,约莫子时,卫国公府的祖坟墓地遭了大祸,几个老祖宗的陪葬墓品俱被洗劫一空,连封好的棺都叫人揭了。今儿个一早,卫国公跪在朝政殿门前嚎啕大哭,涕泗横流,怎一个凄惨了得。”
祖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被盗,不说卫国公府一门如何骇然惊茫,反正郁兰莘是想笑的,或者说不止她,京都各门各府里人人都在看卫家笑话。
要不然,也不会一个早上就传得人尽皆知。
这可真是不肖子孙作孽了,但凡族里人能多上点儿心思,多添人守着,也不至于挨了那群断子绝孙的眼,叫自家老祖宗死了也没有清静,不得安宁,遭这样的不敬了。
郁兰莘越想越觉得有趣,伏在桌几上又连连笑了两声。
郁大小姐一向是个没事儿找事,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她哪天真善美了才不正常。
宁莞看了她两眼,轻摇了摇头,也没把卫国公府之事放在心上,而是起身叫浮悦几人进来让他们将空着的三楼收拾出来做药房备用。
又出门去了一趟皇家的藏书阁,借了一摞医书回来。
失忆之症,她须得好好研究一番。
她又埋头看书,郁兰莘气闷地别过头,实在是没事干,走过去也扯了一本书来,将翻了两页,那些晦涩难懂的字字句句看得头痛,她干脆就上二楼去找了个地方,趴着睡觉。
宁莞也没注意她,一边翻书,一边取了张纸来写写画画。
及至午时有人送饭来,她才搁下笔,合上书到二楼用饭,将在窗边坐下,视线穿过槅扇,就见下面的宽平广地上立着一人。
她扶着窗沿,支了支头。
楚郢抬眼,触及到那一框方窗轻柔的浅笑,飞快收了回来,稍有踌躇,还是往里顺着长梯上去。
宁莞多取了一份碗筷来,笑问道:“可用过饭了?”
楚郢摇了摇头,低下眼,慢步走过去,宁莞握住他广袖下的手,温言道:“那正好。”
相辉楼的饭菜是御膳房特供,她的是三菜一汤,两个人用也是足够的。
楚郢放下剑,端正坐着,看了她一眼,似有话要说。
宁莞舀了一勺汤,道:“你有什么就直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楚郢一顿,摇摇头。
宁莞:“……”丈夫突然变成了闷葫芦,她真的有点儿难以适应。
宁莞轻轻叹了一声,走到汤碗放下,走过去半蹲在他面前,合着他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发僵的手,她仰着头,眸光温和,“既然你不出声,那就由我来说。”
楚郢疑惑,“什么?”
宁莞两眼微微弯起笑来,“我很早以前就成亲了。”
楚郢怔愣须臾,旋即落了落眼睫,抿了抿唇,垂目道:“我知道,是裴中钰。”
那个九州一剑,和他长得很像很像的男人。
想起江湖里的传言,他又抬了抬头,定定道:“我不是他的后辈传人,肯定不是。”他们之间也肯定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宁莞温声颔首,“对,你不是。”
楚郢闻言扬了扬唇角,绷着的眉梢缓了缓。
宁莞微敛去笑意,“你肩头的伤是五岁就有的,被入府行窃的贼人一刀砍去了半条命,你就是从那个时候跟着祖父习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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