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五夫人放心地走了。
宁莞在园子里挖了半背篓的药草,到摘星阁外面的溪流边清洗干净,才拎着回到温素给她收拾出来的一个小药房里,忙忙碌碌一下午,直到黄昏时候夕阳西下她方停手,收拾收拾带着药箱出门。
华霜序下楼来正好碰见她,也没说什么。
与洛玉妃古怪阴沉中的冷漠不同,华霜序更多的是一种与外物隔离、随心所欲的漠然。
这样的性子注定不可能与人热络亲近。
宁莞直接去了地牢,踩着石梯下去,全身上下都涌上一股阴森寒气。
地牢里的人也认得她,指了个方向,“宁姑娘你往里走,人在十三号牢里。”
宁莞:“听五夫人说是新抓进来的?”
那人答道:“是,朝廷的人,狗胆包天地来清剿咱们半月谷的,十三号里的那个是指挥使呢。”
宁莞恍然,该是那位周大人周晔青吧。
十三号牢在靠墙最底处,临近地下水渠,最是潮湿阴寒,铺盖着的枯稻草湿浸浸的,浓重的血腥都掩不住四溢的霉臭味。
周晔青身上被砍了两刀,伤口凝着血污,看着有些严重,不过并没有伤到要害。
宁莞打了水来帮他清理干净,针线缝合,上好伤药,等到做完这些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她起身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叫来人照看着,这才提起药箱准备回去。
刚出牢门,将将走了两步,一只手骤然拽住了她的裙摆,眼睫微是一颤,下一刻便听得有人虚弱地呜呜咽咽,“大爷大娘大姐啊,你们行行好放了我吧,我和那姓周的真不是一伙儿的,我就是一个江湖路人,只是在你们打架的时候恰巧路过而已,真的!”
宁莞低下头,看见牢里的那张脸不禁一愣,“师父”两个字险些脱口而出。
这个凄凄苦苦,抖着手声音发颤的不是别人,正是晏商陆。
现下还是年轻的时候,唇边光溜溜的不见须髯,最多不过十七八的年岁。
只是处境凄惨,看起来有些狼狈。
宁莞默然,难怪她师父说和周晔青有过一段过命的交情,现下可不是性命攸关吗。
当着旁人的面,宁莞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暂时以这两人身体不行为借口,叫守牢的人给周晔青和晏商陆另换了一处干净的地方,之后便匆匆离去。
见到了晏商陆,宁莞有些恍惚,晚间在六层看星星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
华霜序倒是难得见她这样,问了一句,“是叫什么扰了心神?”
宁莞犹豫了一瞬,开口道:“有一位旧日好友,被误当作朝廷中人关押在地牢里,我有些担心,师父,有没什么办法……”
她欲言又止,华霜序仰倒在躺椅上,“半月谷起势不过几年,朝廷将这里当作山匪寇贼意图清剿,但半月谷是无意与朝廷作对的,这次扣押指挥使,不过是想借此捞些好处,不会动他们。少则十五日,至多一月,就会放他们离开,你若实在担心大可私下照看一些。”
有了这番话,宁莞稍是安心,特意从五夫人那儿揽了地牢的活儿,每日都要抽空过去一趟,顺便叫温素做些烧鸡卤肉之类的放在药箱子里带去,给她正是青少年长身体的可怜师父好好补一补。
晏商陆捏着鸡腿,感动得痛哭流涕,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道:“这位姐姐,你真是个好人,我实在无以为报,你看以身相许,入赘上门儿成不成?”
宁莞:“……吃你的吧。”她师父年轻时候似乎比后来还要不靠谱些。
被无情地拒绝,晏商陆失落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着,“天天给我送好吃的,我还以为……唉,原来不是中意我吗?”
宁莞:“……”呵呵。
宁莞送完东西就走了,晏商陆唉声叹气,看向狼吞虎咽将吃食毁尸灭迹的周指挥使,“老周啊,我有点儿难过。”
周指挥使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天涯何处无芳草,小兄弟,你还年轻,要想开些。”
晏商陆咬了一口鸡腿,长叹一声,“人生何其艰难啊。”
周指挥使:“……”你们这些搞异术的,是不是都这样多愁善感?
周晔青等被关了一个月,半月谷终于与朝廷说和,确定了他们江湖门派的身份,去掉了乌合之众的名头,又有华霜序与谷主进言,几人完好无损地走出了地牢。
他们离开时,宁莞并不好上前相送,只能和华霜序站在摘星阁顶层,远目相送,挥了挥手,也不知道他们看见了没有。
此事终于了结,宁莞又全心沉浸到学习之中。
因为要看观星,她便日夜作息颠倒,每天晚上抬头看星河,看得是头晕脑涨,两眼发昏。
转眼过去两年,星命之术宁莞也算走进了正门。
至于相术方面,华霜序道自己只是略有涉猎,但即便如此,也胜过天下不少人。
再有就是新药的研制,五夫人是医术好手,她与师翡翡钻研的方向不同,江湖医者对研制药毒更为精通,有她的帮忙,虽然药物的创新仍是极其艰难,宁莞也还是有不小的进展。
下午听五夫人高谈阔论,晚上听师父说星河道星命,让宁莞颇有感慨。
大晋前中期确实异才能者辈出,也难怪后人说这段时间耗光了几百年天地间累聚的人才灵气,以至于到了后面连一个像样的本事人都没有,撑不出场面,终究颓颓衰落。
日子不紧不慢过着,这是宁莞到半月谷来的第六个年头,春末夏初的凉爽好天里,谷中格外安寂,似风雨欲来。
宁莞在溪边洗干净了挖药草的小锄头,凝了凝神,转头去厨房给师父华霜序熬药。
华霜序病了,病得很严重。
三年前出门遭人算计受了重伤,伤及心肺,伤势又拖得久,哪怕当时救回了一条命,还是落下了不少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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