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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2 / 2)

朱阿婆扭头,得意地冲那边扬了扬眼,跨进门槛。

而芸枝现在压根儿没空理她,她正惴惴不安地给明衷皇帝几人领路,走着走着额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心情会如此紧张倒不是知晓明衷皇帝的身份,而是因为后面跟着个楚郢。

侯爷怎么会过来的?不会是突然想起了小姐当初干的混事儿,特意来找麻烦的吧?

这处宅子本就不算多大,她胡思乱想着,不过一会儿便到了小湖边的方亭,这亭子没有栏杆亦无可倚的美人靠,四侧悬着及至半腰处的一层白玉纱一层青竹帘,映衬着湖中青莲碧波荡漾。

正面的白玉纱与青竹帘都高高卷着,并不阻碍前行与视线。

站在外面即能见得亭中摆着几张长案并几个小凳,供以歇坐。

芸枝不敢在宣平侯面前多待,一将人带到地方,就快步转去厨房叫人端茶送点心过去。

宁莞在他们进门前就得到了消息,她也没急着过去,而是等最后一锅乌木霜熬成膏状了,才洗干净手拭去水珠,缓步往小湖边去。

药房离小湖并不远,出了窄廊,穿过鹅卵石小道,一眼便能瞧见方亭中的四个身形不一的人影。

宁莞今日穿的一身月白色的广袖裙,外罩着透而薄的轻容,都是极轻柔细腻不好打理的料子。

她捻掉绣着玉兰花的袖口上无意间沾的药叶子,又垂目看了看,确定仪容没什么特别不妥当的地方,方才慢步近前去。

“师姐……”

率先看到她的是师老爷子,乐呵呵地抬起手晃了两下,臂间垂下的青衫袖子被迎面的风吹得鼓涨,惊得他连忙捋了下来,宁莞见此不禁微弯了弯唇。

楚郢在师老爷子旁边,长剑斜斜搁在案上,他抬起眼来,正好目光相撞,点头示意。

而明衷皇帝端坐在案前,一言不发,见着那眉眼含笑微微颔首的模样,一瞬间有些恍惚。

年幼时的时光隔得太远,纵使那段记忆太过奇妙深刻,他其实已然不大记得那人的模样。

和师正师姐弟的朝夕相处不同,他毕竟只见过她一面。哪怕有年轻时候心血来潮的一幅画在,随着时间流逝,尤其是这几年遍游河山漂泊在外,脑子里的印象更是淡薄得虚无了。

可现下看过一眼,竟是又渐渐清楚明晰起来。

那是幼年时候只有他记得的一个梦,光阴流转,一晃多年,梦与现实在今天重合了。

作者有话要说:把明宗皇帝的明宗改成年号“明衷”了(谐音好记_(:3∠)_)。

第45章

他已是白发苍苍, 这人却还是年轻的模样。

接到孙女儿和瑗送来的信时, 他是有些错愕的,但又隐约觉得理所当然, 能在一夕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就不同于常人不是吗?

明衷皇帝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情绪来, 像是在醋里滚了一遭, 又在水里转了一转, 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当年他尚天真纯稚, 执拗地告诉所有人, 师翡翡是有一个大徒弟的, 长得高高的, 头发长长的,他在贵母妃宫里见过,他真的见过。

可是没人信他, 就连师翡翡也坚定地摇了摇头,宫人说他睡糊涂魇着了,兄长笑他小小年纪就傻了, 就连他的母亲景安皇后也觉得是他撞了邪, 惶惶不安不顾身体地日夜抄写佛经。

不怪他记得那样牢实,盖因那是大半辈子里第一次也是唯一次面对所有人的否定与质疑, 没有一个人相信他说的话,看过来的眼神让他委屈难过的同时失落又颓然,说是深受打击也不为过。

那也是第一回 ,他开始丢下少年心性里特有的执拗和坚持, 学着去顺与大众,彻底将其掩藏在心底,成为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明衷皇帝不由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儿,上面的那道擦伤的痕迹早就愈合不见了影子,真的已然好多年了。

可惜母后他们都已经不在,他也没办法拉着人告诉他们:你们看,是你们不记得,不是我糊涂了也不是傻了,更不是撞了邪。

想到这里,他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再抬了抬眼凝视着亭中人,这一瞬竟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道:“孤说过,孤一定会记得你的。”

宁莞循声侧头,落在说话的人身上,目光顿了顿,眼角余光又自宣平侯身上轻轻扫过。

她是没想到今日楚郢也会跟着来,作为前宣平侯府的表小姐,装起来还是有些压力的。

捏着袖子暗叹了一声,敛裙坐在前方的长案边,散去无关心绪,微微一笑道:“殿下记性这样好,实在出乎民女的意料。”

一个自称孤,一个叫着殿下,坐在一边的太上皇略含着探究的视线在他二人打了个转。

明衷皇帝瞥过一眼,他立时正襟危坐。

宁莞:“不知道此行来,所为何事呢?”

师老爷子摸了两把胡须抢答道:“就是来看看师姐的。”他最近忙着事儿,都好久没来找他师姐了,正巧明衷皇帝要过来,就随行一道了。

明衷皇帝亦说道:“朕也是来看看的,当年翠微宫里一别七十余载,朕有些事情实在好奇。”

他初初当政的那些年,大约是为了证明什么,也曾使人去查过她的踪迹,可惜皆是一无所获,就真的像是凭空消失,不留下一丝痕迹。

如今陡然出现,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在昨日抵达京都时,就已经有人将探查到的事情呈于案上了。

从几十年前的师翡翡大徒弟,到现如今盛州宁家十几岁的长女,更有在宣平侯府的那些荒唐之事儿,其中种种实在难以想象。

明衷皇帝看着坐在对面慢条斯理端盏饮茶的女子,诸多的疑问与感慨在心头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只化作一句,“那些年朕总在想你究竟是个什么人又是个什么身份呢?”

莲叶田田,锦鲤嬉戏间冒出头来,坐在亭中能隐约听见摆尾跃水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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