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搁下茶盏,起身替了师老爷子的位置,专心给魏老夫人把脉。
师正问道:“师姐,如何?”
宁莞又看了看她的脸色,“应是幼时落下的旧疾,根深蒂固了,想要根治得费些时候急不来,但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施两回针,晚间沐以药浴,白日多晒晒太阳。我再开个药方子,以晨露为引,三碗煎成一碗按时服用便是。”
顿了顿又道:“老夫人应该多起身走走,早晚出门往花园里溜达溜达才是好的。”
魏老夫人点头,“我都记下了,不过……姑母,您唤我秀芝就好,叫着老夫人总是怪怪的。”
宁莞:“……啊。”明明我叫你秀芝听起来更奇怪吧。
师老爷子在后面直点头,“是这样,是这样。哪有叫侄女儿老夫人的理儿,小孩子家家的,这辈分都乱了。”
辈分更小的夷安长公主:“……”不想说话。
宁莞取了自己的银针出来,施了针后,
宁莞又从药箱里取了她研制出的回春露,滴了一滴兑水叫人喝了。
清冽中微带着一丝甘甜的水滑入喉咙,魏老夫人昏沉的脑子清爽不少,闷堵在胸口的浊气似乎也消散,她惊道:“姑母,你给我喝的这是什么?”
宁莞没多解释,只微微浅笑,和缓道:“我新琢磨出来的,取了个名儿叫回春露,好东西。”
魏老夫人坐直身体,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是好东西,名儿也好,一落肚子里真有种枯木回春的感觉。”浑身筋骨都莫名舒畅了。
她又看向宁莞,眼中满是慨叹,更含了几分敬重,这样的药都能随意琢磨出来,姑母果然好本事啊。
一边师正老神在在摸着胡子,说道:“师姐不愧是师姐,难怪师父总是说几十个我们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一个,医道一途里百年的天资全在一人身上了。”
宁莞:“……阿正,多年不见,这马屁拍得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行啊。”
师正:“嘿嘿嘿。”
魏老夫人用了回春露后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
今日是她六十大寿,甭管忙的还是不忙的,所有儿孙都回家来了,她老人家这么干躺着也不是回事儿,遂直接掀开薄被穿鞋下床。
夷安长公主瞧着她动作利索的样子,不禁想到公主府里躺在床上的儿子,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若是真的,这人若真的是姑外祖母,有不同寻常本事,黎成那里是不是也可以……
夷安长公主双眸微亮,广袖下的手缓缓紧握,万一呢,万一能成呢。
她心中燃起一丝希望,紧紧地抿着唇角。
若是成了,莫说一声姑外祖母,就是跪在地上磕头叫她祖宗,她李和瑗也绝无二话。
第14章
夷安长公主随着魏老夫人往外走,心中一直思量着这事儿,转出帘门看见站在最前面的魏大爷,才暂歇下念头,快步过去。
老夫人六十大寿的宴席摆在福春堂正厅,本来设了三桌,但几家客人告辞离开了,便只府中自家人落座,长辈们一桌,晚辈们一桌,正正好。
宁莞夹在中间心下叹气,今日生出太多事,她其实并不想在将军府久留,但二师弟坚持,道是好歹先认完了人再走,实在推辞不得。
至于魏家人,对多出来的这么一个陌生外人,各自暗下打量。
师老爷子到底姓师,起身说话的还是在将军府说一不二的魏老夫人。
老夫人清了清嗓子,“难得一家子聚在一起,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兄友弟恭,姐弟相扶,满京上下独这么一份儿了。我也没别的可说,只一个,还是那句老话,你们时时都要记得刻在门前照壁上的——‘和气致祥,乖气致异’,一家人和睦融洽才能走得长远。”
先夸了一通,勉励一番,看下面的子孙连连点头,魏老夫人便又笑容可掬地说起旁的事,“趁着这个机会,我正好同你们介绍个长辈。”
言罢她老人家端起白玉酒杯,郑嬷嬷拎着壶往里添了碧汪汪的茶汤,转向宁莞,双手托杯,“姑母,这番以茶代酒,秀芝先敬你。”
福春堂里鸦雀无声,夷安长公主和魏二爷倒尚且还好,魏大爷魏三爷哪怕提前听妻子兄弟说过几句,但见自家老娘来这么一出,也不禁惊然瞪眼,手腕一抽。
隔壁桌被果子酒呛了一口的几个小辈伏在桌边连连低咳,伺候的下人早早就被打发出去了,其他兄弟姐妹顾着发愣,也没人帮忙拍拍背顺顺气,咳得眼泪直往外冒,好半天才勉强止住,震惊地看向笑眯眯的祖母。
他们原本以为外曾祖父那句师姐是个玩笑,说说也就过了,怎么祖母还真叫起姑母来了??
宁莞倒是唇角含笑,眉目间一派的镇定温和。
事到如今,能怎么办,认都认了不是吗。
她揄引长袖,起身碰了碰杯。
这番不慌不忙,淡然自如的气度,愈加让坐在右边的夷安长公主信了两分。
执杯的两人将清茶饮尽,魏老夫人便开始给宁莞介绍儿孙。
她这一辈子,共育有三子。
长子娶了夷安长公主,膝下只有个独苗苗魏黎成,夫妻俩寻常住在公主府。
二子生来克妻,魏二夫人的位置总空着,膝下有亡妻留下的一子一女,房里只宋氏和小周氏两个妾侍。
而老三这一房最是热闹,有三子四女,个个都精神的不得了。
魏老夫人乐呵呵的,笑得眼角皱纹又多了,被点到名儿的,挨个儿顺着老人家的意思起身,僵着脖子假笑敬酒。
宁莞颔首,浅笑盈盈,只做没看见他们面上的勉强。
直到魏三爷家最小的公子坐回椅子上,她才弯了弯眉眼,留下一瓶解毒丸做礼,告辞离去。
郑嬷嬷亲自将人送到府门前,宁莞拒绝了马车相送,提着药箱子慢步走回十四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