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顾昭行才稍稍放松往后靠,按了按额角。
“老顾,还好吗?”何全往前蹭了蹭,拍拍他的肩。
顾昭行闭了闭眼:“还好。”
苏鲤侧眸看了他一眼。
何全:“那你歇会儿,到地方我叫你。”
顾昭行浅浅“嗯”了声,闭上眼假寐,头稍稍一偏,面向车窗。
见苏鲤望向这边,何全掏出手机调出备忘录给她解释了一嘴:【最近工作太多,累的。】……关我什么事。
苏鲤看了眼,收回眼神。
她想了想,也掏出手机给何全扣字:【照片我今晚上回去整理一下,后期是你们工作室负责?】何全:【你要是愿意包揽我们也没问题的!】苏鲤:“……”
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苏鲤:【我有问题,你们自己解决。】何全碰了一鼻子灰。
瞅了眼似乎是真的睡着了的顾昭行,他继续自己伟大的助攻使命:【苏鲤,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不仅是我,我们昭行也很感谢你。】俩人在这儿用手机聋哑人似的交流,那边顾昭行的脑袋随着车身颠簸越来越往车窗倾。
逐渐倾斜的头将脖子线条拉长,凸显出来,窗外透进来的幽暗光线在上面打出清冷的明暗感。
苏鲤就这么看着他的脑袋缓缓往下,手指凭感觉在屏幕上敲:【不用。】往下。
再往下。
这时车子压过一条减速带。
车身颠簸,静谧的车厢内,突然听见“咚”的一声响。
苏鲤曲拳堵住唇,压下即将冲出口的笑声。
何全和小唐转头寻找发声源。
看到顾昭行捂着额头慢悠悠直起身子,两脸皆惊。
“咳,”苏鲤促狭地扬着笑,“顾先生,疼吗?”
何全和小唐或许看不见,但她这个位置,是最能看清顾昭行表情变化的人。
自个儿磕醒的男人在脑袋和玻璃窗接触发出响声的时候先是反射性皱眉,然后身体小幅度地激了下,长睫掀开,刚醒来的双眸在不充足的光线下显得雾蒙蒙的,还带着点儿茫然。
然后才像反应过来似的,抬手去找被磕到的地方。
哪里有点清冷贵公子的气质。
像极了焦糖刚睡醒时候的样子。
他娘的竟然有点儿惹人怜爱。
苏鲤感到惊奇又唏嘘。
好端端的人像条狗,这算什么事儿?
顾昭行木着脸揉了会儿额角,目光滑向她,还特礼貌地回答:“现在不疼了。”
苏鲤:“……”
你是个憨憨吧。
何全一脸抱歉地伸手臂拦在顾昭行和苏鲤作为中间,像个孩子做了什么丢脸事儿,前来解释的家长:“见笑见笑,我们昭行啥都好,就是刚睡醒这阵儿人特傻,给颗糖都能哄走。”
怎么在你嘴里跟他是个低能儿似的?
苏鲤扯了下嘴角:“……哦,这样。”
顾昭行还坐在那儿,姿势是正过来了,只是微垂着眸,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还没从昏睡的懵懂状态里缓过劲儿来。
何全面带心疼地重叹一声,心疼道:“平时他也不这样,这次是真的连轴转太多天了,好不容易眯这么一会儿,没睡够呢又给这娃疼醒了,让他自己静静,没事儿,没事儿,问题不大。”
苏鲤靠在椅背里,歪头侧眸打量顾昭行,“他工作量真有这么大?”
“是啊,”何全这回的疲惫是真心实意的,顾昭行连轴转,他又何尝不是天天陪着跑,“我跟着他七年,他一直都这样,工作是拼了命的。”
“他当模特那会儿的累还不算什么,后来当了演员,我才知道他能拼到什么地步,”几句话的功夫顾昭行竟然又闭上了眼,何全看他一眼,压低音量,“他怎么说当初也是科班毕业,底子是有的,演技这方面就还好,但演戏么,你知道的,光有演技还不够,比如接个动作戏,那武打就得练,他从来不用替身,都是自己上场,一定要把效果练出拳拳到肉的淋漓畅快感。”
“他当时跟吴贺谵合作的《悟道》——你知道的吧?”见苏鲤点头,他才继续道,“吴贺谵那样一个老牌动作演员,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电影里掺一滴水分?而且他对老顾十分看重,几乎把他当徒弟一样带,武打要求就更严格,那段时间老顾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都是日常了。”
“可他从来不多说一句,让练就练,自己对自己也狠,有时候吴贺谵觉得可以了,他觉得效果没达到预期,还要要求再来一条。”
何全越说情绪越沉,连称呼变成了私下里朋友间的称呼都没察觉,“不止是这一个戏,还有很多戏,他都是全剧组最拼的那个。我当时是真不懂他这么拼做什么,名声有了,钱也有了,大好前途已经握在手里,何苦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
“然后他说,他没有拼,”何全看着顾昭行,目光变得深远,“他只是在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没有拼,只是做好本职工作。
苏鲤愣了愣,细嚼慢咽起这句话。
这句话很简单,未经任何精雕细琢,摆出来的是直白的道理。
但这个直白又简单的道理,实践起来却是反复而困难。
演戏,不难。
把戏演好,才是最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