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回的膳食比昨日丰富多了,看来更像是对她辛苦劳作的犒赏,想到此处,林若夏便半点高兴不起来。
林若秋还以为照林若夏的自尊心,这般冷遇下会主动请辞离开,可谁知三五日过来,林若夏也没有半点败退的迹象,虽然看似在极力忍耐,可她却奇迹般的忍下去了。
不知佟姨娘给她灌输了多少人生至理,林若夏才能有这样的勃勃斗志。
红柳悄悄告诉她,“那两个小丫头也曾旁敲侧击打听过,可二小姐一句话都不肯说。”
林若夏毕竟是伯府的小姐,身边理当有人侍奉,林若秋照例挑了两个小丫头给她,一则是方便监视,二则,也想顺便探探口风——佟姨娘那身孕到底怎么回事,林若秋总觉得其中有些名堂,这女人素来鬼心眼忒多,否则也不至于让林耿十数年后仍对她留有余情。
可林若夏却偏偏一问三不知,若非口风太紧,便是……连她也被蒙在鼓里。
然而还未等林若秋摸清大致的方向,家中便来了消息,佟氏小产了,据大夫说,孩子没能保住。
进宝刚一得知究竟便气喘吁吁的跑了来,连杯茶都顾不上喝,满脸是汗的道:“听说伯府里如今闹翻了天,林大人更是大发雷霆,誓要查出真凶来。”
林若秋皱眉,“哪来的真凶?谁要和那位过不去?”
佟氏人缘再不好,可她也是林耿的宠妾,何况谁都知晓林耿老来得子,正在喜出望外的时候,何必因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将自己搭上?
进宝犹豫了一刹,低声道:“都说是王夫人下的手。”
“这不可能!”林若秋断然否决。她太清楚王氏的个性,会因佟姨娘生气吃醋是真,可要她除去佟氏腹中的孩子,她绝不可能如此。
进宝正要说话,忽听身后一阵尖啸传来,却是林若夏跌跌撞撞地要冲出门去,红柳等人一时没防备,竟拦不住她。
林若秋正在恼火关头,哪还顾得了姊妹之情,一巴掌便狠狠扇去,“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添乱!”
林若夏涕泗横流,嘴里嚷嚷着要为她姨娘讨个公道,林若秋看着愈发心烦,因让人将她带回房去,好生看守起来,这个时候当然不能让林若夏回家。林耿本就耳根子软,有佟姨娘的惨状在先,加上林若夏一挑唆,府里只怕更得日夜不宁。
不知王氏此时如何。
林若秋面色凝重,将进宝叫到廊下,“你过来,将你所知细细告诉本宫,不可有一字隐瞒。”
第82章 祖母
事情原是相当简单。
王氏和佟姨娘相约去山寺进香, 祈祷为府里多添一位小公子,两人一路上还好好的,有说有笑——王氏自个儿立下豪言壮语要照顾佟氏的胎,哪怕心中微有些不情愿,面上仍照拂得无微不至, 而佟姨娘也不似从前那般拿大,待王氏更如亲姊姊一般, 府里人都说从未见过这样妻妾和睦的景象。
回去之后,佟姨娘为表感谢,还带了亲手绣的物件去王氏房中致礼,两人原本聊得其乐融融, 后来却听到一声惨叫,丫鬟仆妇们匆忙赶去时, 只见佟姨娘已晕厥在地,裙子上汪了一大摊血。
林若秋蹙眉打断进宝, “什么话非得关起门来说?”
还把伺候的小人都给屏退了,王氏这事办得也忒糊涂, 这不明摆着把嫌疑往自己身上揽么?
进宝望她一眼, 讪讪道:“说是佟氏愿效仿娥皇女英, 又有些私房间的密语倾诉,王夫人这才心动……”
他这趟是悄悄出的宫, 亦知晓林若秋不愿声张, 加之永昌伯府出事之后守卫颇严, 进宝花了重金贿赂才打探到这些消息。
所谓私房密语, 自然指的床笫之间讨好男人的招数——林若秋至今尚未清楚佟姨娘的来路,但据说与勾栏妓子之流有些牵扯,想来功夫理应不差,无怪乎林耿当年对其一见倾心,当即辟为外室。
或许佟姨娘的本领是真的,可王氏会相信这种话也实实令人无语,她怎会甘心情愿地与佟姨娘分享同一个丈夫,又或者以为佟姨娘从此改过迁善、本本分分地将林耿让给她?
无论佟姨娘使用了何种迷惑性的说辞,王氏的轻信都叫人不可思议。
林若秋眉头越拧越紧,“父亲的意思呢?”
“证据确凿,林大人自然雷霆大怒,只因建安王家在当地亦称望族,还未来得及发落。”进宝不安的抬头,“娘娘,林大人该不会出妻吧?”
若这么一来,等于定下了王氏谋害子嗣的罪名,林主子身为王夫人教养长大的女儿,只怕亦难辞其咎。
林若秋却冷静摇头,“不会。”
林耿虽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却极爱惜名声,断不肯因家中琐事落得同僚话柄,想来王氏最坏的结局无非是送去家庙;况且,以佟姨娘的手段,必定不会在明面上落井下石,反而会柔柔弱弱的向林耿哀求,为王氏说好话——既可表示自己宽宏大量,再则,以她的身份自然扶不了正,与其等林耿另娶一位厉害的夫人,还不如留着王氏这个名存实亡的主母,反而容易拿捏。
林若秋思忖了一会儿,吩咐道:“务必得仔细留意府中的一举一动,稍有异状,即刻向本宫汇报。”
进宝答应下来,又担忧的看着她,“娘娘可别气坏了身子,保养龙嗣才最要紧。”
“放心,本宫明白。”林若秋此时已恢复平静。
既然林耿不愿声张,那便还有法子可想。若王氏真被送去家庙,林若秋一方面遣人照顾,免得因忧思生出病来,另一方面则细细查访,倘王氏真被冤枉,必然有迹可循——凭心而言,她倒希望王氏能吃点苦头,有些事是非得亲自痛过才能明白的。
家中不宁,林若秋自然没心情接驾,楚镇过来用膳的时候,林若秋连筷子都摆错了,又有几回误夹了楚镇碗中的菜色,仿佛没长眼睛一般。
楚镇笑道:“怎么馋成这样,朕也没说不叫你吃。”
因将那碟清炒虾仁悉数倒进了林若秋碗里。
林若秋:……
她只得默默道谢,今晚上怕是又得多吃两碗饭了。
楚镇似看出她情绪不对,将掌心轻轻覆在她手背上,温声道:“有何烦心之事,不妨说与朕听。”
林若秋从他眼中看出鼓励的意味,可她仍是摇了摇头,这种话怎么能叫皇帝知道?一则清官难断家务事,说了也是无用;二则,皇帝见多了后宫纷争,只怕真会以为是王氏做下的,当然看在林若秋的份上他仍会护庇王氏,但那样事情的性质就变味了。
林若秋要的是公道,而非护短,更不愿与楚镇产生三观上的分歧。尽管在此之前,这种分歧已多次显露苗头。
见她执意守口如瓶,楚镇眼中滑过一丝失望,默默地收回那只手去。
林若秋何尝不知道自己的举动造成伤害,可她自己的事都翻不过来,又哪有工夫照顾皇帝那点微妙的小心思——可见谈恋爱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人活一生,就免不了为世情规矩所桎梏,想永远逍遥快活是不可能的。
楚镇潦草的用了顿晚膳,便径自回太和殿去,并未留在琼华殿歇宿。林若秋虽有点失宠的担忧,可眼下管不了其他,还是等解决了林家的事再说吧,到那时,她或许会挤出笑脸去哄哄楚镇——老天爷,她怎么好似养了三个孩子?难怪总说男人的心理年龄跟不上生理年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