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秋摸着发烧的脸颊,意外的生出几分愁绪来,她最初进宫只为做一个无欲无求的小寡妇,如今却“每日家情思睡昏昏”,这两者背离得是否太远了?
红柳悄悄来到廊下,招手叫来进宝问话,“方才陛下出去时,你看陛下是何反应?”
进宝一脸的莫名其妙,“挺好的呀。”
照他说,陛下比往日更显意气风发了些,不知是否西南灾情得到控制的缘故。
红柳咦道,“这便奇了,若陛下同娘娘没有吵嘴,为何娘娘会是这样的态度?”
一会儿托腮凝望,眸中流露出无限哀愁;一会儿嘴里却又喃喃作声,仿佛在低声咒骂某人。
这可不像平常的娘娘啊。
两人商讨不出所以然,只得作罢。
楚镇一向说话算数,既然说了晚上过来,那中午自然不会出现。可林若秋莫名有些焦心,生怕他给忘了,自己是不是该提醒一二?
午膳之后,林若秋便拣出四菜一汤,满满的塞了一食盒,准备给皇帝送去。虽说太和殿并不短吃的,可各人的心意是另一回事,再说了,林若秋对王厨娘的手艺很有信心,比起御膳房那些老套菜色,或许皇帝会更中意她宫里的小厨房也说不定。
离着太和殿还有数步之遥,林若秋便看到钱婕妤柳腰款摆地向这边过来——说成柳腰纯属抬举,她那腰身比起林若秋生产过后的腰身还要粗呢。
钱婕妤大概是刚碰过壁,看见她,先浅浅施了一礼,接着便皮笑肉不笑的道:“姐姐也来探望陛下么?可惜陛下此时并不见客。”
宫里一向是先论名分再论年岁的,之前林若秋与她同属婕妤,自然得尊称她一声姐姐,如今钱氏的地位已在她之下,林若秋自然不必对她太过客气,便只轻轻说道:“谢妹妹提醒。”
说完便兀自从她身畔越过,仍旧迈上台阶。
钱氏气了个倒仰,继而便冷笑起来,姓林的硬要碰一鼻子灰,谁还能拦着?活该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谁知那正在廊下用拂尘盖住脸装睡的魏安公公一见来人是林若秋,忙恭恭敬敬的上前来,满脸堆笑道:“昭容娘娘快请进,陛下已等候您多时了。”
林若秋似有如无的望了眼身后,钱氏那张脸已垮得和驴子一般,只得灰溜溜离去——她万万想不到陛下是否有空还得分人的,这不自讨没趣么?
林若秋搴帘进去,但见楚镇翘着二郎腿、两手反背在脑后,显然正处在工作完毕后的闲暇,不禁笑道:“您倒会摆谱,方才臣妾遇见钱婕妤,她说陛下正忙着,臣妾还差点信了。”
楚镇懒洋洋的一摆手,“朕就算不忙,哪有功夫应酬她们?”
况且钱婕妤也不是头一遭来,楚镇烦得多了,索性命魏安一并拒客,还好这小子聪明,没说将林若秋也拦在外头。
林若秋故意道:“钱姐姐自然不会空手而来,想必陛下此刻已填饱肚子,用不着臣妾麻烦了。”
说罢作势要走,楚镇忙拉着她,“胡说什么?你还不知道朕,朕何曾收过别人的东西?除了你的,朕一概不要。”
说罢就揭开食盒瞧了瞧,只见里头是一碗牛肉丸子汤,一碟炙羊肉、枸杞炒银芽,再几个热腾腾香喷喷的韭菜盒子。
楚镇不禁意味深长的看向她,“这是你专程为朕准备的?”
林若秋先还没觉得什么,及至细细望去,才发觉那几样菜色极有问题,难怪皇帝会多想。
楚镇拥她入怀,如有所指的道:“怎么,嫌朕昨晚伺候你还不够卖力?”
林若秋感觉腰间被人抓了两下,险些如踩着尾巴的猫一般叫起来,转瞬记起魏安还在殿外守着,只得正色道:“陛下,还请您自重。”
楚镇却不依不饶,誓要戳穿那副假正经的脸孔,“你专程送膳过来,不就是期望朕对你做点什么?”
“妾没有……”林若秋话还未完嘴唇便已被人堵住,只剩下喉间呜呜两声。不过她倒没怎么抗拒,反而趁势勾住楚镇的脖颈——既然反抗无效,就放开心胸享受吧。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有潘金莲的潜质了。
魏安仍旧执着拂尘站在角落里,身量挺得笔直,唯独白净的脸庞悄悄滑过一丝尴尬,还好他早早就将那些多舌的小太监遣散开来,否则若让他们听到里头动静……说来这陛下跟林主子怎么越发越不拘形迹了呢,从前并不这样,如今倒整日跟蜜里调油似的,拆都拆不开。
原先总听人说,宫里的女人最怕生孩子之后失宠,他瞧着林主子的恩幸反倒更胜从前了,到底还是跟陛下交了心吧。
第60章 十动然拒
林若秋生下公主一事, 之前也曾派人通知家里, 王氏也托人送了贺礼来。可林若秋总想着亲自见上一面才好, 因此四月底就求了楚镇的旨意, 派人将王氏从家中请来。
这回见面林若秋却吓了一跳,比之她有身孕来探望的那次, 王氏何止憔悴了一倍。面容暗淡,眼圈发黑, 连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的。
林若秋问起,王氏才无精打采的告诉她, 佟姨娘又复宠了,林耿上月有半个月宿在佟氏房里,这个月更是一次都没来王氏的正院。
也难怪王氏是这样一副恹恹的态度。
林若秋实在不知该说她什么好,固然林耿的三心二意颇值得谴责, 可王氏何必要把一腔精神寄托在林耿身上,这男人究竟有什么好为之患得患失的?
甚至于王氏亦没看明白, 林耿之前对她忽然亲热也并非突然发现这位老妻的好处——人天生都是逐利的, 林耿先前那些虚情假意也不过是稍作安抚, 孰知王氏却上了当。
她太过相信这个男人,宁愿认为他所表现的一切举动都是由于情意。
林若秋沉吟片刻,蓦然问道:“父亲什么时候开始去佟姨娘房中的?”
王氏不假思索的道:“应该是二月末。”她对于林耿的动向向来掌握得十分清楚。
林若秋算了算,差不多就是她产女的那段时间, 想必林耿当初定以为她将生下一位皇长子, 才故意安抚王氏的吧?谁知道林耿存的什么心呢, 也许觉得自己是未来储君的外公, 满脑子都是飞黄腾达的念头,如今梦想一旦破灭,他便恼羞成怒,甚至于连敷衍王氏这位发妻都不肯了。
固然作为一个古代男人而言,林耿不能说太渣,可林若秋还是不免从他身上看到男人的劣根性:就因为像林耿这样的人太多,天底下才尽是痴心女子负心汉。
林若秋默然片刻,仍只能对王氏道:“佟姨娘专宠多年,手段自非常人可比,您与其为这个气恼,倒不如好好操心大哥二哥要紧,到底他俩才是您今后的指望。”
这话她已劝过多次,奈何王氏始终半听不听的。其实照她看,林耿随便怎么宠佟氏都不要紧,到底佟氏也只生下一个女儿,王氏身为当家太太,膝下又有两个成人的儿子,很不必去与佟姨娘争风——熬都能熬死他俩。
王氏叹道:“我何尝不想倚仗你两个兄弟,也得他俩立得起来呀,从文倒罢了,就算袭不了爵,靠着祖宗荫封也差不到哪儿去,我只替你二哥发愁。”
其实林从武的武艺并不算太差,顶多也就是中规中矩的水平,奈何当今考武举可不止有棍棒拳脚,自太宗皇帝立下的规矩,武生也得参加笔试,就这一关林从武绝对过不去。
林若秋一时也想不出个主意,只得劝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您且放宽心便是,若大哥二哥命里能出头,将来自会为您挣份诰命回来,您何必闲着与那佟氏置气,她爱怎么争风吃醋都由她去,您只管牢牢把住府中家业,日后的指望大着呢。”
一席话劝得王氏脸色总算缓和了些,唯独眉宇仍有些郁郁之色,林若秋便知道,她对林耿依旧不能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