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怎么说来就来呢?就算打个飞的也得好几个小时呢。
雪晴笑道:“要旅行很容易啦,各大博物馆间借调展品,时刻有文物在路上运送,我们只要进入它们的创作层,搭个便车就好了。再不济,也可以蹭蹭寻常艺术品的便车。只不过它们的创作层一般很单调,路上不免无聊。
“所以你表怀疑,她跟我当了几十年邻居啦。只不过在展馆的两侧,不常见罢了。”
佟彤赶紧请这美人坐下喝口茶。心中迅速过了一遍台北故宫的镇馆之宝们。
她冒冒失失问:“请问您……开片儿吗?“
汝瓷美人棒球帽下露出一张樱桃小口,自豪地抿了一抿,摇摇头。
佟彤肃然起敬:“失敬,失敬!”
开片纹理是汝瓷的特色。然而在传世的宋代汝瓷当中,只有一件是无开片的。
“汝窑天青无纹椭圆水仙盆”,位于台北故宫。
它的外形轮廓神似漆器,简约大方,匀称舒展。整器满布匀润透明的天青釉,略厚的釉层完美无瑕,呈淡碧色;转角处的釉层略薄,呈淡粉色,光泽浸润,隐约见到胎体的色泽,没有一丝裂痕。
毫无疑问,当这件世间极品进入了乾隆的收藏列表,面对如此纯洁无瑕的品相,大猪蹄子是一定要在上面留下点个人印记的。
书画可以题跋盖章,可瓷器怎么办哪?
技术上的问题是难不倒乾隆的。他决定——
刻字。
在瓷器的底部,刻下他亲手作的8句56字打油诗,加上落款的“乾隆御题”,一共60个字。
密密麻麻地挤在匀润通透的天青色釉彩之上。
末尾还刻了俩章,做足全套。
世间唯一的无纹汝瓷,从此底部凹凸不平,再也光滑不起来。
最可气的是,由于乾隆的书法也算古迹,在博物馆里展出的时候,这件汝瓷被抬高,底部放了个特制的镜子,以便让观众们看清底下的“乾隆御题”。
现代化的工业生产线,几乎可以为所欲地制造出各种颜色和形状的瓷器。相比之下,践行“大道至简”的汝瓷,寡淡得很容易被人忽略。
更雪上加霜的是,为了保护文物,展厅里的光线通常很暗,又不让开闪光灯,导致珍稀文物的本身色泽总是混混沌沌的,并没有图册上那般惊艳。
反倒是那面意图明显的镜子,更加吸引人的注意。
事实证明,来博物馆蹭空调的吃瓜群众们如果事先没做功课,是很容易被误导的。
“哇塞,乾隆题过字的耶。”
“所以才这么珍贵吧。镇馆之宝呢。”
“也是真好看呢。可惜没花纹噢。”
这样的日子葆光已经忍受了许多年。直到最近的一天,她偶然从一个游客的手机屏幕里看到了,雪晴脱下黑袍、神采飞扬的照片。
她压低棒球帽的帽檐,轻声对佟彤说:“愚蠢的人类将我刻得千疮百孔。下次展出的时候,我实在不想再被人从下往上的看了。”
*
和几个月前的一惊一乍不同,现在佟彤面对化形文物时已经很淡定了。她也乐意当这个雷锋,就当自己做了个兼职公益,还能收获大佬做朋友。
可目前和她打过交道的几位都是书画,她也只知道进入书画创作层的方法。
瓷器可怎么办呢?总不能在汝瓷身上画个小人儿吧?
书画和瓷器之间的壁大约很厚。佟彤求助地望着大家,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葆光被棒球帽帽檐挡着脸,看不清表情,但全身上下都写着失望两个字。
她叹口气,往外走:“人类啊,果然是……呵。”
佟彤有点生气:“等等,您别地图炮,不是所有人类都那么没公德的。你知道国家在保护文物上面投了多少钱吗?”
葆光幽幽盯着她,冷冷道:“贵祖宗做下的缺德事,到了你这里,却撇得挺清。果然是一脉相承的敢做不敢当。”
佟彤:“……祖宗?”
葆光不吭声。
“等等,”她忽然有点慌,“你说谁是我祖宗?乾隆?拜托诶,我要是姓爱新觉罗,怎么到现在也没人给我打钱呢?……”
葆光像看傻子一样看她。
佟彤骤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转头一看,众文物听了葆光这句不着边际的话,居然都是一副挺尴尬的表情。
最后还是赵孟頫清清嗓子,给她答疑解惑。
“咳咳,佟姑娘,你不是一直奇怪,为什么我们总是说,有关乾隆盖章之事,只有你能帮忙?你想没想过,为何是你,每次能轻易进入乾隆渗透过的创作层,相救我等于水火之中?
“总归是有些特殊之处的,对吧?”
佟彤弱弱地回:“不是因为我打开了灭火器吗……”
“不仅仅是这个原因。”赵孟頫说,“我们认为,你和乾隆……大约有一些血统上的联系,这才能够……”
简直荒唐得令人喷饭。佟彤慌忙掏出身份证,绕场一周。
“没可能的。看好了哈,民族: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