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孟冷笑一声,转头进屋,扯下腰间挂着的出入画院的木牌,一声不响开始收拾东西。
刘师傅气急败坏地跟进去,砰的一声关上门,指着希孟鼻子开骂。
“你——哼,你以为你是谁?就你也配见圣上?我早就告诉过你,要做天子门生,再混二十年吧!只要你在我手下,你就给我乖乖的干活!谁不是怎么过来的?老夫当年不也是做了十年学徒?我告诉你,我用你的画,那是你的荣幸!换了别的年轻人,谢我还来不及!哎,你干什么!你收拾东西干什么!告诉你,这招对我没用!”
汪汪两声,竟然是小狮子犬趁关门之前溜了进来,拉着希孟裤脚,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佟彤有点慌了。她没料到自己忙活好几天,居然会是这个结果。
“主线任务”没完成,反倒把王希孟气出画院了?
改变历史进程,会是个什么后果?
虽然说这里并非真实的历史,只是葆光的“创作层”,但也是井然有序的一段思维碎片,容不得胡来吧!
否则,日后的汝瓷,日后的千里江山图,还有其他作品,会如何被蝴蝶效应波及?
她来不及分析这些,只能摇着小尾巴,靠拼命卖萌来挽留。
您真要撂挑子不干啊?
希孟好像听到了她的心声,温柔地看了她一眼。
“我来画院进修,只想师从当今圣上。”他余光看了一眼刘师傅的山羊胡,解释道,“这个老头当不得我师傅,我早不想在他手底下干了。”
“我不怪你。那镇纸明明是他手滑自己打碎的,跟咱俩都没关系。”
刘师傅气得七窍生烟,怕让人听见,咬牙切齿小声骂个不停。
“白眼狼……完全没良心……别人家徒弟都对师傅百依百顺,我真是命苦啊……”
他不光是怕损失个一个任劳任怨的学徒;他更是怕,万一这小子破罐破摔,把他“借鉴”创意的事捅出去,名声受损是小,那可是欺君哪!
“哼哼,你想走是不是?”他突然想起什么,挡住门口,“想走可以,先把这几年的食宿钱还回来!还有你糟蹋的笔墨颜料,宣纸生绢……”
希孟微微一怔。他月例微薄,仅供温饱,基本没积蓄。
刘师傅料他掏不出钱来,冷笑一声:“你还是乖乖留下给我干活。否则我就去告御状,告你骗取画院津贴,一告一个准……”
正说着,小狮子犬愤怒地扑上来,超凶地咆哮一声。
喂,你别欺人太甚!
刘师傅在气头上,见一条小狗居然也跟希孟同仇敌忾,更是恼火,也不管它是什么御前宠物,手边抄起个东西就朝她砸过去。
“畜生!我自教训下人,与你何干!滚开!滚!”
小狮子犬汪汪大叫,毫不示弱地张口就咬。
眼看镇纸就要砸到它脑袋,希孟丢下包袱,一把架住了刘师傅的胳膊。
“够了!”他喊,“我不走还不成吗!”
与此同时,小狮子犬灵活地一闪,躲过了当头一击,敏捷地一转身,照着刘师傅的胳膊就咬——
咣当!
一片混乱中,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碎了。
空气寂静了一刻,只听得外面声声炸雷。
紧接着,是刘师傅惊恐的哀嚎。
“镇纸!官家赏赐我的镇纸!”
他刚才气昏头了,随手拿来打狗的,居然是官家刚刚赏赐下来的玛瑙镇纸。
被希孟那么一挡,又让小狗那么一躲,没握住,直接掉在了坚硬的青砖地上,磕得粉碎,露出一层层色彩各异的断面。
刘师傅呆呆地望着那堆碎片,忽然又看了看希孟,眼神里满是恶毒。
“你——好你个歹毒的小子,你以为这对镇纸本该是你的,得不到就毁掉?!你这是有病!你——你不学无术,你觊觎我的成就,你欺师犯上,你嫉妒我!我真是带了一只白眼狼!你敢打碎御赐之物,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叫人!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希孟也愣了好一阵,呆呆盯着那堆碎片,神色蓦地恍惚了一下。
他忽地转身,扯了一张油纸,蹲了身,默默将玛瑙碎片扫起来,包好,然后出门,头也不回地踏入了大雨当中。
“你干什么?”刘师傅急着质问,“喂,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但是骤雨太急,他一把老骨头也不敢冒雨出去追,只能气哼哼站在门口,胡乱叫骂。
“想跑?你跑不出去的!翰林图画院又不是菜市场,岂能容你一介白身随意来去!信不信我叫人去抓你——”
正巧这时候两个巡逻的宫人避雨路过。
“哎,来人呐!……”
佟彤也不知希孟要做什么,连忙跟出门去,瞬时被淋成了落水狗。
希孟包袱也没拿,只是将油纸包藏在怀里,大步踩着水,穿过几道走廊,跑进了那个不起眼的颜料工作间。
桌子上摊着别人未完工的各种颜料试验品,半新不旧的毛笔、画纸堆得到处都是。
希孟一把拂开别人的东西,摊开一块粗布,熟练地取了若干材料,将纸包里的玛瑙粉末一股脑倒入捣臼,生了火,快速调配起来。
……
大雨下得昏天黑地,直到第二天凌晨,才有停歇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