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从来不在酒席上要东西吃,她每次都守着时间,到点了就出门去找张向东,马永红就笑,父女俩跟打游击一样的。
为了这一点钱,为了哄闺女高兴,费这么大的劲儿,可是不觉得苦,也不觉得心酸。
等着给慢慢买一把泡泡,一毛钱两块呢,爷俩一人一块,比谁吹得大,一家子都笑,觉得很满足。
慢慢跟青青有时候玩,一玩就到饭点了,她每次都是话里话外赶着慢慢走的,慢慢也不懂,她也不会去想这些。
你让我走,那我就走吧,她不去想为什么喊着我走,不去想亲奶奶喊着她走,是怕她吃那两口饭,吃那两口好东西。
慢慢也不觉得伤心,回家吃饭很正常,她也很少在别人家里吃饭的,张老二家里做肉,青青平时吃的零食,她也想吃,可是没那么大欲望,一会儿就忘了。
吃了半个馒头,慢慢就睡了,马永红看着她胳膊肘那里,已经渗出来血了,仔细看了看,手上也擦破了油皮,没放在心上,肯定是摔了一下子,小孩子摔摔打打的很正常。
马永红就是再怎么样?也想不到真实情况是怎么样的,她很少去婆婆家里,去了两个人都不高兴,所以除了来客人了以外,她从来就不去。
有事儿就喊着张向东去,怎么孝顺婆婆她不管,别恶心她就行。
到了秋天,大家菜都没得吃,有钱的人去买菜,也不贵,一点钱买一堆的菜。
可是慢慢家里就吃不起,就只能买土豆,就是买土豆也要节俭着吃,菜叶子其余的是都不见的。
买两袋子土豆,一直吃到来年春天,土豆上面生的伢子,掰下来了再接着生,然后再掰下来,一直到吃完最后一个,也舍不得扔了。
到了冬天的时候,张向东就去集上卖菜,开着一个破三轮车,借钱买来的,到处去赶集卖菜,想着翻个身,赚点钱好过年的。
慢慢都快三岁了,小孩子长的好,跟年画娃娃一样的,胡同里面见了的,没有一个不夸好看的,小孩子有灵气的很,过年不给老婆买衣服,可是总得给孩子买身新衣服,买两串炮仗,这才算是过年不是?
忙了一个冬天,冬天的早上多冷啊,他穿着军大衣,天不亮就装车,都是新鲜菜怕冻坏了,晚上都是放到屋子里面暖着的,然后赶集之前装车再到集上去卖。
第一次做,进货不多,想着赚个辛苦钱,到了集上去的时候,连个棚子都没有,朔北的风雪,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能把人耳朵冻下来。
一阵风,一阵雪,站在那里没有一分钟是不冷的,脚永远没有一会儿是暖的,张向东在那里,一站就是一上午,连口热水都没有。
到了一两点的时候散集了,他还没吃午饭,很多摊子都收拾起来了,街头有卖羊肉汤的。
那热乎气儿,带着羊肉的香味儿,可真是好,他笑了笑,把车门装好了,去里面买了两个烧饼。
回去的时候,在街上看到慢慢在那里靠着墙站着,从车窗里面递出来,还热乎得很,“去,给你表姐一个。”
慢慢就拿着一个烧饼,去给顾青青送过去,也不说别的话,就走了。
回去的时候,拿着桌子上的烧饼给马永红看,上面有白芝麻,慢慢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这样的饼。
“你吃,你吃,趁着热乎吃,别掉了上面的芝麻。”
马永红一个劲的催着她吃,又热了饭给张向东,炖了大白菜,里面加了一点粉条,这就算是很好了,最起码有粉条不是?
没几天就过年了,年前大家都买菜,能赚几个钱,张向东也很有奔头。
等着第二天上集的时候,买菜的人就更多了,他卖的菜单一,就是卖芹菜还有香菜,价格有点贵的。
“怎么卖的?”
“五毛一斤。”
那人不高,但是油头,穿着蹭亮的皮鞋,从后面车上下来,开着小车的,前面还有个司机,一看就是个讲究人。
指了指那些香菜,香菜这边过年都要吃的,你要喝各种汤,吃各种炖菜,那都要香菜提鲜的,多贵都得买,一毛钱一斤不便宜,玉米才九分钱一斤啊。
张向东就赶紧拿起来给他看,“您看看,这新鲜的很,没有动过的,回去买了也能放的住,坏不了。”
冬天卖菜,最怕的就是冻了,要是给冻了,当时看不怎么样,可是回家了,两三天就开始烂了,四五天就能全烂了,置办年货都是买不少的。
所以都想着放的住,能从旧年一直吃到正月十五,这亲戚才来往的差不多了。
那人满不在乎的,咯吱窝里面夹了一个皮包,打开拿着钱,“正好了,我到处找香菜买,家里早先买的竟然开始烂了,要人怎么做生意。”
听着是遇上事儿,看样子也是个买菜的,但凡是个想把香菜卖出去的人,都得问一句张向东面相就是个老实人,眼神一看就是没什么心眼的农村人,“怎么要买香菜呢不过,过年了都买这个,大家伙儿都爱吃。”
桌子上有一碟子香菜肉丝,大冬天的,那可真的是清爽,本来绿叶菜就不多,吃个白菜心都觉得好吃。
那人嘴里面抽着烟,手上戴着个大金戒指,食指跟中指夹着半截香烟,动作娴熟的弹了弹烟灰,“嗨,甭提了,我们家里开羊肉馆子的,这过年正好是好卖的时候,买了不少香菜呢,谁知道今早上一看坏了。”
“这不,我赶紧出来买,不然没两天过年了,找地儿都买不着。先前用的那一家,我回头找他算账去。”
这语气带着狠劲儿,有生意人的杀伐果断,看着就不是善茬子,张向东就把车上的存货都拿出来。
说实话,他压得货有点多,第一次卖东西肯定是买账的人少,他也不是那种特别会说的人,但是够本了就行。
芹菜剩下来的少,因为便宜,香菜多,这玩意鬼得很。
“您看看,我这些,都新鲜的呢,回去放着没问题,要多少您看看?”
卖出去了,心里也没负担了,想着可算是遇上大主顾了。
那人满不在乎了,又去谈了谈烟灰,一边牙咬着烟,一边的歪着头,从胳膊底下拿出来那皮钱包,打开,一水儿的红票子,跟大老板一样的气派。
一边说着,“我看着也还行,我一个年关,前前后后得百来斤,我先少买点,先给我来十斤看看。”
十斤就是两百五块钱,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三十多,城里面四十块就算是高的了。
张向东给用红色绳子装起来,看着那人拿出来钱,他仔细看了看,一百的钱现在大家收的很谨慎了,因为□□特别多。
他有个小的灯,能看真假的,看了看是真的,刚要说话,那边车里面开车的就喊了这眼前的人。
这人胳膊收回来,拿着钱顺手装在口袋里,“哎呦,您稍等,喊我呢,我说完话回来。”
弯着腰跟车里的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乐呵呵的就回来了,钱从裤兜里面掏出来,着急的很,“赶紧的,钱给你,我们有急事呢,打电话来了,赶紧回去了。”